不过庞戈女觉得自己还是做武混混比较适合,庞戈女之所以骂了这么多孩子,还没给人打过,就是因为拳头也很硬,至少在小孩之中很少能打过她的,庞戈女知道有些人是说不通的,有时候只能够靠拳头说话。有时候遇到的敌人太多,她就会用她清脆的童音大叫:“哥,出来!”
基本上这么一喊,人就跑光了。庞戈女哥哥在体格上远远强于其他的孩子,那臂弯和大腿的结实的肉对一个孩子来说是过于的强壮了,这要归根于他每天上山砍柴。
庞戈女对木家村的顽童没有什么记忆,反正他们都很怕自己的。
妈妈是一个上了年纪,风韵犹存的女人。
庞戈女曾经问她自己是怎么来的,妈妈随口说,你就是我在翻鹅草窝时捡到的,我那时想捡鹅蛋,没想到发现了两个小肉团,便高高兴兴地洗干净抱回家。
妈妈说得眉飞色舞,还详细地描述她在鹅草窝怎么乱翻乱找怎么掀怎么踢。
庞戈女不信,说给哥哥听,庞戈女也不信,妈妈没事去翻鹅草窝干嘛呀?幸好小孩心性,也不会去深究。
妈妈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赌和酒。每每在村里的小赌场上赌到不愿意回来,输了钱就到酒馆喝个烂醉。庞戈女和庞戈女哥哥上学堂之后还得到赌场把输得精光,喝得一塌糊涂的妈妈抬回来——妈妈毕竟是个大人,两个小孩子就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回家。
每当村里的妇女看见庞戈女和庞戈女哥哥又在暮色中用小小的肩膀抬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回家,都会又是嘲笑又是惋惜的说:“做什么孽哟,这么小的娃娃。”
顽童们就逮到了欺负他们的机会,拍着手说:“老赌棍,野孩子!!没人要,没人管!”
庞戈女通常这时不发一言,庞戈女哥哥也只会狠狠的剜他们一眼。
回到家又是没点的灯,锅里又是空空的。
庞戈女会拿出一副管事的脸孔,在妈妈的衣兜里翻遍,找出几个铜板,上街买菜去。
日子虽然苦一点,但是也安稳。
下回庞戈女学乖了,每当妈妈到银庄取钱回家之后,庞戈女都会撒着娇要钱买零嘴吃。不撒起娇的人一撒起来果然叫人毛骨悚然,妈妈也疼这个孩子,往往就范。下回妈妈的钱又输光了,庞戈女就会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剩余的钱。
庞戈女哥哥知道庞戈女喜欢吃鱼,虽然不说出来,但是每当有鱼的时候就特别欢,鱼刺也啃一番。
庞戈女哥哥和庞戈女有时候会到河边去捉鱼,清清的河水,两个孩子光着脚站在河水中捉那些滑不溜秋的鱼。
“那里有!”
“这么大声,鱼都给你吓跑了!”
好不容易捉到一条大鱼,滑滑的鱼鳞,庞戈女记得清蒸鱼的鲜香美滑,赶忙和哥哥抬着抬着大鱼回家。
庞戈女忽然站起身,眺望远方的鹅草。
庞戈女的背影,一大片翻滚的鹅草,起起伏伏,风扬起庞戈女的头发,庞戈女站在河水,声音从风中飘来:“你说,我们是不是在这片鹅草中被妈妈拾回来的?”
庞戈女哥哥早已经忘记了妈妈说笑的话。
原来,他妹妹没忘,一直没忘。
拿着鱼回家,夏夜的风声有点凉。
“你看,我捉了条大鱼!”
推开那破旧的小木门,庞戈女兴奋的叫嚷。门内的景象却让她大吃一惊,饭桌上铺满丰盛的饭菜,红烧肉,炒牛肉,白菜汤,一阵阵香味传了过来。
这是……
妈妈正热情地招呼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脸色通红,长着大胡子,和妈妈聊得正欢。
妈妈赶忙介绍,指着男人说:“这是邻村的通叔叔,来,快叫人。”妈妈的样子很温婉,脸上荡漾着少见的温暖的笑容。
通叔长得很壮,笑起来很严肃。庞戈女第一眼看见他就没有好感,故意转过身不理他,用手捉饭桌上的饭菜吃。
通叔看见庞戈女呆呆的不叫人,又用手拿菜这么没礼貌,一筷子敲在庞戈女白嫩嫩的手上,喝道:“小孩子,用手捉菜这么没规矩?!”
庞戈女吃痛,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她,这首先归咎于她很少做让人打的事情。其次妈妈一直没对她重言一句,村里的小孩更是不敢打她。
通叔站起来,拍了拍庞戈女的头:“小孩,在我面前你不要没规矩!小心老子打你。”
庞戈女哥哥怎肯看自己的妹妹被打,抬起步走了过来,他人是小,但是气势一点也不弱:“这是我家,你这个人在我家打我家的人干什么,我家的人我家的事轮到你来管了么。你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一连串话说得珠落玉盘,极为流利。
妈妈看见庞戈女哥哥和通叔吵起来,马上扯过哥哥,严厉道:“这是娘的朋友,他今天特地来看娘的,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话?!快道歉!”
庞戈女哥哥却梗着脖子,不说一句话,眼睛还是狠狠地盯着他。
妈妈急了:“道歉呀,别给娘丢人了。”
庞戈女哥哥不发一声,拽着庞戈女就走。被小孩子彻底的无视显然让通叔很气愤,但是他心里又不想跟小孩子过不去。看着哥哥绷着脸走进房门,通叔带点讨好的看着妈妈:“你看,你这么个温柔的女子,怎么就养出这么小狼崽似的孩子。”
其实除了通叔,这村里面没有一个人觉得妈妈是温柔的,之所以通叔的认识会有偏差,自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道理。
妈妈撩着微乱的发角,咽着口水:“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别见怪。你也知道,这两个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不太敢管教他们,倒是跟他爸一模一样的坏脾性。”
两人之间的热络没有因为刚才和孩子小小的争吵而不愉快,妈妈絮絮了一些日常的家事,这才发觉饭桌上得菜都已经凉透了,赶忙招呼通叔就坐。
自那晚之后,通叔便经常出入家。庞戈女哥哥和庞戈女也见怪不怪,也许通叔以前就经常出入,只是遮着不让他们发觉,那晚被他们撞破之后,索性光明正大的和妈妈见面,出入之间总会带些礼物。
接触下来,通叔这人也不坏,就是脾气暴躁些,但是出手很大方,看见他们贫困不时背一两斗粮来接济他们,有时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指导一下庞戈女哥哥和庞戈女的拳脚功夫。通叔是邻村的一户大户人家的护院,功夫好得很。
这天通叔来找妈妈,恰好妈妈和哥哥都出门去了,通叔只得没话找话说,“在做鱼羹?给通叔也做一碗吧?”
如自己所料一般没有任何回应,通叔发现庞戈女这人心眼特小,记忆特好,说话特毒,但是庞戈女见到通叔一直也没有好脸色,目无表情。
香滑的鱼羹被盛了出来,把碗在通叔面前一搁,“你要的."
出乎意料,通叔闻着香喷喷的鱼羹,惊喜道:“你不生我气了?”
庞戈女轻笑,替自己也盛了一碗:“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只是我对不喜欢对陌生人说话。何况你还教我哥哥功夫,我没理由生你的气。”
轻轻一笑已经是艳丽绝伦,这小孩的脸要是长在女人身上的话,肯定是颠倒众生。通叔哧溜哧溜的吃着鱼羹,心里暗想。
庞戈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他细心的留意到,妈妈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到银庄取钱了,手头也越发的拮据,家里的财政来源一定发生了什么妈妈也不愿意提及的问题,现在通叔就是他们的米饭班主,说话可得恭敬一点。
庞戈女的恭敬还来源于昨晚和妈妈的对话。
昨晚,看见醉得一塌糊涂的妈妈,忍不住问道:“娘,你好几个月没去银庄了,是不是……给咱家寄钱的人已经没有寄了?”
妈妈叹这个孩子心细如发,叹道:“孩子,你爸爸把你们抚养在这,每月给我例银。我这些年也把你们当我亲生孩子看待,可是你爸爸已经三月没有寄银子过来了,我又是个缠足的,不能下地干活的,这日子只能依靠你通叔了。”
语气凄苦,听得庞戈女一阵心酸。
“这个,不能跟爸爸说一声么?为什么他不来看我们,为什么,再也不寄钱来?”庞戈女小心翼翼的操词。
妈妈眸子里流露出无奈:“你爸远在柳州,位高权重,去了也恐怕也见不到他。”看庞戈女的眼睛流露出疑惑,妈妈借着酒性,把事情的由来一一道来。
“我实话告诉你,你爸是陆啸远陆老爷,你们便是他们的孩子。只是,你娘当年红杏出墙,与他人有染,生下了你们,老爷是个心高气傲的,哪能忍下这口气,只好把你们远远送走,交给我抚养,并叮嘱我永远不能带你们回柳州。”
“现在你爸不再寄银子来,也许是因为已经厌倦帮别人养便宜儿子了吧?”
庞戈女的眼睛平静得不可思议,庞戈女很奇怪,感觉像听别人的故事,这个故事也许很伤感,但是自己却觉得理所当然。半响,蹦出一句:“哦,原来我不是从鹅草堆捡来的。”
通叔粗人一个,哪知道这个小孩心中的弯弯曲曲。
通叔和妈妈的来往引起了村里不少的闲言蜚语,都说妈妈是个风流寡妇,妈妈脸上淡淡,关上门却不由得呸了一口:“你当什么人都能勾引人的么?老娘还是黄花闺女呢!”
心里的不顺畅,让妈妈去赌场去得更为频繁。
常人道,常赌必输。妈妈最终死在赌场上,她这次赌赢了她一生中最多的钱,代价却赌上了自己的生命。
赢了,反而死了。这个事一直在木村流传,为三姑六婆所津津乐道。
妈妈死得那天很冷,冷到村里的人都不愿意出门。但是妈妈还是一大早就出门了,晃着她缠着的小脚,婀娜多姿,她要去赌场,昨天她发了一个梦,梦里有一条黑色的河,里面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她欢喜地往里面一跳,还没捡到,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