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罗云并不认识,因为看上去太过陌生。这会是他的父亲吗?是他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吗?罗云一点也不敢确定。
他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作为罗云父亲的话稍显老了一点,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罗云的父亲应该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从他的模样上看,倒是跟罗云有许多相似。直接告诉罗云,这就是他的父亲。
“你……你是……”罗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云、云儿!”不同于罗云的迟疑和徘徊,那男人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你是罗云?是不是?”男子万分激动。
罗云同样万般震撼,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点头。
“你真的、是我儿子?我、我、是你父亲!”
罗云的父亲难忍激动,留下了滚烫的泪珠,多少年牢狱中幻想的人今日站在自己的面前,这是老天对自己最大的安慰!
“云儿!”罗云的父亲再也无法遏制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扑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用劲全身最大的力气将罗云紧紧抱住,几乎将他窒息。
罗云不知道父亲表达情感的方式居然如此剧烈,傻立当场,任由父亲抱着他留下喜悦的泪水,泪水很快浸湿了罗云肩膀的衣衫。
“他们、说、你还活着,但我要看到才相信。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他喜不自禁,见到儿子的第二件事就是向上天感恩,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向上天表达自己的谢意。
此刻罗云内心是复杂的。他一直期待这一刻的到来,但临场却有万般滋味。不过他确实是高兴的,脸上挂着两行小溪。不管父亲有什么过错,现在他都原谅了。
他只希望从今天开始,父子两能好好地在一起生活。
“是我欠你的,我对不住你!”罗云的父亲罗向林向上天感恩后,转身面对罗云时哽咽难语。
……
离父亲回来那天已经过去了十个日夜,罗云至今仍似活在梦里,走在路上都会忍不住掐一下自己。
“这是真的吗?”
手上传来的疼痛感清晰无比,说明一切都不是幻象。
“我也是个有爸的人了,再也没人骂我没爹没娘,我不再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儿,呵呵……”罗云傻笑的面貌被村里人看见,却没人敢说他的不是,而且消息很快传开了,大家都彻底明白罗云为什么这几天整日笑呵呵,都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许多村人跑到家中送贺礼,罗云和父亲本来是推辞的,但禁不住众人热情高涨,只好一一笑纳了。
父子俩相处得十分愉快,一开始的隔阂很快就消失无踪,两人天生契合,有聊不完的话题,就好像从一开始父亲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家,一直和他在一起,只不过出了趟远门最近才回来。
当然这只是感觉,实际上父亲抛下他当然是有苦衷的。父亲已经跟他解释了他的身世问题、父亲和母亲以及书信的事情,从此罗云才了解到个中内幕和不为人知的艰辛。
罗云本不是村里人。他的父亲罗向林原来是淇水郡卫家县人,在外地结识了后来罗云的母亲许****,两人的恋情被许的娘家所不允,百经波折两人终于结为连理,奈何又遭人嫉妒陷害,被迫舍下当时年仅三岁的罗云。当时恰逢到达当地圣人村庄,罗向林就把罗云交托给村里的某一户人家,以玉佩当谢礼,由于时间匆忙,留下的书信也写得不多。当时被陷害的具体原因罗向林所言不详,而谈及这么多年的经历更仅仅用一句“牢狱之灾”轻轻撇过。
罗云想更具体地知道发生在父母亲身上的事,罗向林一个劲地说“过去了,都过去了”。
罗向林语焉不详,罗云问了几次他都不回答,罗云只好作罢。
十天来罗云发现了父亲的转变,由一开始的沉默寡言到渐渐变得开朗起来。一开始时父亲足不出户,对任何人除了自己,都是一种戒备的心理,可是渐渐地他也会跟陌生人打招呼,虽然说话还不太流利,用的语言也非常简单,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词,可是好的转变正在发生。
罗云故意引导着父亲融入当地村民中,故意找人跟父亲聊天说话,激发他本来就有的语言能力。
渐渐地,罗向林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不再是那么呆板和一成不变,留在屋里的时间少了,独自发呆的时间也少了。虽然罗云有时还能看到他在背地里黯然神伤的样子,可那样的机会越来越少。
“这就是你的养父母了?他们虽然对你不好,可是他们毕竟养育了你,你要对他们心怀感恩。”站在村外山上罗云的养父养母的墓碑前,罗向林对罗云道。
罗云非常懂事地点头,养父养母他们确实抚育了自己,而且留下了一间简陋的屋子。
“每年一次我都会到这里烧香。”罗云说。这么多年从未中断。
“那个玉佩还在吗?”罗向林问,脸上焦灼的表情被罗云一览无遗。
“你怕我卖了它?”罗云反问,笑了,然后居然看到父亲难得地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羞赧笑容。
回到家中罗云取出了玉佩,一下子就被父亲夺去了,并且再也没见到。
罗向林坐过牢,思维变得有些缓慢,一时还没法完全恢复,可是他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到村民对他——准确地说是对他儿子,异常的热情。他跟罗云谈起此事,罗云笑了。
“你没听他们说我是大英雄吗?没听说过我的光荣业绩吗?”
“略微听说过,但我不太相信。”
罗云站起来,向父亲展示他傲人的肌肉,“您的儿子力大无比,击退了侵犯村子的魔化物,保卫了整条村子的安危,难道不值得人们称赞吗?”
“这么说确实值得。”
得到父亲的肯定,罗云心中才真的高兴,这么多年来旁人对他的鄙视嫌弃他不以为意,半年多来旁人对他的阿谀奉承他没放心上,他在意的是亲人和真正的好友对他的评价。
“但你打得过魔化物吗?”罗向林带着些质疑地问道。
“哈哈,说了我力大无比。”罗云拉起袖子和上衣,展示出惊人的肌肉,“我以前吃的少,身体都不比别人差,最近伙食好转,更加了不得了。”
“你力大无比?”罗向林目光奇异,“怎么个力大无比法?”
罗云自信一笑,知道父亲还不太相信,必须露两手给他瞧瞧。眼下也找不到水牛跟他斗力气,家里的其他东西更搬不上台面,思索了一会,就到外面捣鼓了一阵,回来时手里拿着两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拿这么小的石头也敢说力气大。”罗向林笑道。
“要找大石头得到外面的山上,现在就只有这些小的。”罗云解释道,“看好了!”
罗云将各抓一颗石头在掌心,微微用力。
“怎么?想将石头抓破?”罗向林取笑,“以你的本事怕是做不到。”
罗云猛地双手合十,将两颗石头对碰到一起,石头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然后罗向林看见石头表面有碎屑落下。
“就这样?”罗向林嘲弄道。
“再来!”罗云不气馁,双手再次分开,第二次撞击石头,第三次,终于将两颗石头撞碎开,“厉害吧?”
“一般般。”谁知罗向林这么说。
“有本事你来。”虽然罗向林是罗云的父亲,但罗云自认为本领不错,换做村子里的其他人看到罗云的表现早就啧啧称赞了,挨个上来拍马屁了。
罗向林摆了摆手,道:“撞碎石头算什么,抓碎才算本事。”
“主要是我找的这两颗石头比较硬。”罗云解释道,底气有点不足。抓碎石头不仅需要力量大,对手部肌肉的要求更高,否则石头没碎自己的手掌先伤了,罗云还不敢那样尝试。
没能让父亲刮目相看,罗云略有失望,但很快想出一个好主意,笑着对罗向林道:“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怎么击败魔化物的吗?今天就让您开开眼界,带您过去,兴许还能碰上那货。”
听到魔化物的名号,罗向林眼中多了些有趣味的光彩,显然被勾起了兴趣,“走吧,谁怕谁。”
“嘿嘿。”罗云不仅要让父亲知道自己的厉害,而且希望借此进一步调动父亲生活的积极性,他现在越来越看到父亲朝好的方向发展,说话间更有灵性了。
罗云带头朝出村的路上走去,罗向林落在后头。村民们来问候他,他就说打魔化物。
听说罗云要找魔化物的麻烦,村民们既兴奋又害怕。上次魔化物入侵还是一个月前,一只有半人高的魔化老鼠闯入了村子大肆破坏农作物,幸好罗云及时出手才挽救了损失。说来也是奇怪,这只魔化老鼠的老巢好像离村子有点近,半年来入侵了村子三四次,每次都被罗云制止后退回去,过段时间又会过来袭扰。
“魔化老鼠是魔化物中的低阶生物了,但是也并非普通人能对付,你真的行吗?”罗向林早已听说了村民们绘声绘影的描述,此时不急不慢地跟在罗云身后,出言相问。
“小儿科。”罗云噙着微笑,一步步走向魔化老鼠的老巢,那个由干草搭建成的老巢,“小黄我来找你了。”
过了村子的边界,周遭的丛林变得高大起来,魔物就藏身在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处,如果有行人不小心路过就可能被袭击丧命!不过这只魔化老鼠的秉性在魔物中还算优良,从来没有听说过它伤害了人类,只是村子旁边的庄稼难免受损。
“你要小心。”罗向林后头提醒。
“您放心就是。”
小黄的巢穴罗云来过几次,早已摸清了门道,知道那些地方有路可走。他当然不会傻到真的让小黄的老巢暴露在世人面前,在旁边摸索了几阵子装作寻找,其实就给了小黄准备的时间。
“你这样找恐怕到明天天亮都找不着。”罗向林笑道。
“不急。”
过一会,丛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变得更大了,一只黄色的大米老鼠从前面的灌木深处高高跃起,两只前爪锋利地朝前。
“畜生,敢尔!”罗云骂道,手上并不慢,拿出了准备好的木棍,双手举起当头砸下。
大老鼠的身体灵活无比,居然扭了一下只让屁股挨了这一棒,顺势滚回了丛林中。
罗云拿起棒子,奋起直追,在老鼠的后面不断地吆喝、拍打,一人一鼠前前后后追进茂密的丛林当中。
罗云追得兴起,居然把罗向林抛在了后面。罗向林看得十分惊奇。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罗云衣衫凌乱地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手上揪着一把黄色的毛发,先啐了一口才道:“又让它跑了,不过揪了它不少皮毛,就当作教训。”
“呵呵,你的本事倒不小。”罗向林道。
“下次争取逮着它。”
“恐怕下次不用你费劲了。”罗向林笑着道。
罗云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罗向林指向旁边灌木中被人开出的一条明显的通道,那通道一直延向丛林深处。
“刚刚有两个年轻人从这里经过,说要去剿杀魔物,你不过去瞧瞧吗?我看那两个年轻人身手不凡,举手投足间有莫名的伟力,虽然两人都空着手,可是披荆斩棘完全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杀那只小老鼠恐怕易如反掌啊!”
“什么!?”罗云大吃一惊,顾不得问那两个年轻人的模样,转身折返,大脚狂奔起来,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
“小黄,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从那条手工开辟的通道上看,那两人的力道和技巧明显在自己之上,连自己都能折服小黄,小黄遇上他们肯定是凶多吉少啊。
虽然不知道那两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罗云只希望那只半年来陪伴自己的小生物能度过此次难关。
“小黄,你一定要坚持到我赶到!”
他走近路抄到魔化老鼠的老家。
然而太迟了,眼前的情景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血不断地从倒下的黄色米老鼠的身上涌出,越来越多,它的生命力快速流失。
罗云跑了过去,连脚步都不稳当了,到大老鼠的身边时,看见它还有一丝气息,大声叫道:“小黄,你坚持住啊!”伤口流了太多血,就算包扎恐怕也来不及,但罗云仍然将自己的衣服撕碎成条,要将那些伤口封住。
小黄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睁开虚弱的眼睛看见了罗云,老鼠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了喜悦的光芒。
可惜那光芒没能持续太久就黯淡下去,它的生命力走到尽头了。
“小黄!”罗云撕心裂肺的叫声吵到了旁边窃窃私语的两人。
“这人有毛病吧,抱着只魔化物哭泣。”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指点着罗云道。
“疯了估计。”另一个年轻人笑了笑道。
“你们还我小黄的性命来!”罗云霍地站起身,转向两人厉声问道:“是你们杀了它?”
“为什么要杀它?”
“它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它不过是一只小老鼠,招你们惹你们了?”
罗云连声厉问,毫不停歇。
“扑哧!”那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笑了,道:“我就是要杀它,你奈我何?它难道是你朋友,这倒奇怪了,作为一个人类居然跟魔化物交朋友,你也真是够贱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个冷酷道:“剿杀魔化物天经地义,只是它身上居然没有魔核,此行有些浪费。”
“不浪费,桐兄,我听说那碧落丛林深处有几只魔化物,到时候一定能凑齐你想要的魔核。”
“只能这样了。”
两人说着就要离开。罗云立刻挡在他们身前,张开双手,大声道:“是谁动手的?不给个交代休想离开!”
“活腻歪了你!”冷酷的年轻人被罗云一惹,大感不爽,立即就要暴走。
“桐兄休怒,这等弩才让我来收拾收拾就行。”
被称作桐兄的年轻人没有坚持,礼节性地让了一步。另一个年轻人不怀好意地笑着,走到双眼发红的罗云跟前,道:“是我杀的,你想怎么着?”
“你还小黄的命来!”暴怒的罗云出手几乎没有留多少余地,但是对方比他还要强。
“让我来告诉你,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识自己斤两的小子。”两人的手臂扭在一起,只一瞬间罗云就感到了剧痛从双臂上传来。
“痛了?怎么不叫了?”那年轻人嘲笑道,“我最看不顺像你这种弱鸡还叫得那么大声的,另外再告诉你,我最喜欢蹂躏弱鸡了。”
罗云双手被钳住,几乎无法动弹。那年轻人将他猛地一踹,狠狠踹倒在地上,然后用脚踩了上去。
“我这样踩着你的脑袋是不是感觉很舒服啊?”年轻人边蹂躏边嘲笑。
罗云吐出了一口血,但是挣扎着要起身,又被踹了一脚,飞出了几米外,也是他身体比普通人强劲,不然这一下就断骨了。
饶是他身体强劲,也吃不消,彻底站不起来了。
年轻人又用脚踩他的手背,压得咯吱作响。
“叫啊,不叫了?你刚刚不是还很威风地在那里骂说要我们的性命吗?”
罗云忍着剧痛一声不吭,他倒是想反抗,但是没那个能力,越挣扎反而越被对方蹂躏。
年轻人还想玩弄他,另一个人道:“别在这里耽搁了,我的时间不多。”他方才住手。
叫桐兄的年轻人朝外面的树林看了一眼,叫住了伙伴,两人随即迅速离开。从树林背后转出一人,正是罗云的父亲罗向林。
罗向林看见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内心自然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他深深地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然后快步走到罗云边上,用身上取出的一些江湖上的疗伤药给罗云涂抹和服用。
喂罗云服药后,罗向林正想背他回村子,不经意看见原来的大老鼠现在化作了小老鼠,与普通老鼠的体型相仿,而且还有一颗发着光的晶体在老鼠头部闪动。
“原来是这样。”罗向林将老鼠埋葬后带走了晶体。
在家里刚醒过来的罗云就叫道:“小黄呢?”
罗向林将拇指大的晶体拿给他看。罗云心领神会,颤抖地接过晶体,流下了感人的泪珠,最后道:“我还能感受到它的气息,它还能复活吗?”
“有可能。”罗向林也不知是安慰还是鼓励,但他的话让罗云希望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