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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大鹏展翅

太原尉陈九言乃一儒生,雅好奕道,在自己府第金谷园招揽奕界高手设下擂台,以百两黄金作注。顿时,天下高手纷纷云集太原府金谷园。

身在洛阳的师父他们得知消息很晚,等赶到太原府时,南北好手数十人已纷纷败下阵来,而布衣书生冯汪已成擂主。

王九真心高气傲,见是在扬州府交过手的手下败将,当即登台挑战。

不料,那冯汪一眼认出她就是那位女扮男装的扬州少女王九真,却没有当众点破,只是微微一笑,拱手道:“扬州一别,今日又见面了。”

王九真也是一笑:“没想到棋枰从扬州移到太原来了。真是缘份哪!”

说到缘份,她忽然觉得不妥,脸上又是一红。

那冯汪笑笑:“请吧。”

王九真也不多话,拈起白子便啪地下挂,那冯汪应了一手夹。

十余手走下来,王九真竟大感局促:这对手仿佛换了一个人,腕下功夫竟颇是老辣圆熟。

显见这冯汪对她的路数已然熟悉,连下数手竟专门克制她的妖狐刀技。凝重有力的北派风格沉如千钧,竟压制得一向棋路灵动飞扬的九真难以施展所长,棋至中盘实空差距过大,无力回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脆败!

九真不服,只道自己轻敌,在第二盘时改变战术,放慢速度,蓄积厚势,稳中求进。那冯汪竟仿佛在逗她一般,偏生走得轻快灵动,虽是让先,却因九真的数步缓手,竟一举反先!此次王九真败得更快。

九真面对稀里胡涂的惨败之局,眼中泛出了泪光。那冯汪见了大是不忍,忙道:“小姐技艺高超,想是一时疏忽,我们再来一盘吧。”

语气颇为柔和,可九真听来句句仿佛在讽刺。她自知冯汪棋艺远在自己之上,再下也是无益。

她看了看那冯汪,赌气道:“你别神气,我还会找你再战的。”说毕竟拂袖而去。

一帮旁观的各路高手纷纷笑了:“这小娃娃有意思,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王九真闻听,跑到过忘忧身边嗔道:“看我这样,你一句话也不说!”

过忘忧在一边观战半晌,此时面沉如水,冷冷道:“我来!”

他缓缓走到棋枰前面,拱拱手:“扬州失之交臂,只好借这里讨教了。”

冯汪也起身施礼。一边观战的陈太尉见这过忘忧气度不凡,问道:“来者何人哪?”

冯汪一边介绍道:“此人是我的一位扬州朋友,姓过名忘忧,乃是本朝翰林待诏王仙质门下高足。”

陈太尉一听,起身道:“幸会幸会,请请。”

王仙质虽已仙逝,奕名却也让人敬畏。

过忘忧施礼:“借太尉宝地向这位仁兄讨教,打扰了。”

陈太尉笑了:“老夫向来敬重高人奇士,仙质兄的高徒能赏光,我这金谷园蓬荜生辉呀!”

过忘忧在冯汪对面入座,一边的侍女已布好座子,并奉上了新茶。

隔着一道棋枰,双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实力和气势。

过忘忧自然是为刚才师妹连连败绩而欲重振南宗棋派威名,可说是为荣誉而战。

冯汪已高居擂主之位,堪称国手了。只要拿下这过忘忧,“天下第一高手”的黄袍立马加身。陈九言曾明言:凡力拔头筹者,还将保奏朝庭,入阁翰林。

当然,对一介平民的奕者来说,那百两黄金也是不小的诱惑。只是过、冯二人倒不在乎这个。

奕者的荣誉远远胜过了黄金。

看来这次是双方是必争之局了。

过忘忧品了口茶,轻轻拈起一枚白子,下挂。

在我们南宗一派,多出灵气飞扬、挥洒自如的天才型棋手,而北宗一派多有功夫深湛、思深虑透之辈。

那冯汪即属典型的功力棋手,而且棋力好似见风即长,输棋只输一次,下次即可稳操胜券。

在扬州府与王九真一役,让他真正见识了地道的南宗棋道,那王九真生来的灵狐之气鬼魅多端,让他猝不及防,几个随手棋一出就败下阵去。

但他深自反省之后再卷土重来,功力已然又进一层,有如水漫金山一般,逼得你无路遁逃。毫无防备的王九真就不明所以地败下阵来,一雪扬州之辱。

过忘忧持白占了先行之利,谚云:“宁输数子,不失一先。”接下来布子抢关夺隘,步步机先,有如钱塘弄潮儿踏浪而行,步步踩在下一个浪峰之尖。

冯汪依然气定神闲,不急不徐,没有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

陈太尉起身站在一边,静静观看。而一边观战的各路好手兀自窃窃私语。

奕棋室里氛围虽颇紧张,布置得倒十分雅致。一幅山水画轴,远山,深院,老松,两老僧在松下丁丁敲棋,几枚松果自树顶垂落。而山下溪流之畔,一披蓑戴笠的白须老者正在悠然垂钓。

王九真不安地一边走着,盼着师哥为她雪耻。

当她的目光扫到那冯汪身上时,却止不住地心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那冯汪儒雅、沉静、温和,风仪翩翩,第一次在扬州与他交手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潜意识里,居然还盼望以后还能再遇上他。没想到在太原府真又遇上了,还真有点那个,缘份。她悄然抿嘴一笑。

师哥此时却更见紧张了,他身子前倾,目光如炬,浓眉紧锁。一边的棋客们也停止了议论,那陈太尉也拧眉沉思。显见得局势是极为紧张。

两名黑白剑客在方寸棋枰上好一番厮杀!

下挂的白棋昂头向上,走出一步大斜,边上的黑长顶;白压长,黑跳!

边角之地两剑争锋,剑刃交接处的嘎然之声震耳欲聋!

白向边反夹黑一手,黑向中腹单跳,白边上大斜处又压一手,黑只得再长。白再压,黑强扳,白扳。黑返身角地走了一手尖顶。白下扳,黑挡!白反打一手,迫黑粘上。黑角暂时无虞了。

然后白补掉边上断点,一条迤逦绵延的漂亮外势已然筑成,堪称雄关险隘的塞外长城!

执黑的冯汪沉吟片刻,继续在边上二路下飞一手,意在彻底掏挖白在边上的实地。

过忘忧脸现笑意,直起身来,向已被夹住的单跳黑两子中间刺出一手。

“逢刺必粘”。接下来,黑两子粘住后,一路向中腹逃窜,白棋依托右边的雄厚外势穷追不舍,在左边也赫然形成了近二十余子的实空。

王九真看看棋势,两路白棋逼住一路黑大龙向中腹绵延而去,白龙自边地腾空而起,现身中腹,有如横空出世,极为壮观。而另外半壁江山,黑棋扎扎实实地围住了两条长边。已经是黑得实空,白外势占优的局面。

冯汪额上已是汗水涔涔。

“啪”,过忘忧在左边黑阵打下一子。

这一枚白子正击中黑边的薄形,与上面的白厚势形成绝佳的战斗阵容,立即产生了激战。

对黑而言,这是最后的国土保卫战,中腹大势已去,唯有倚恃边地进行决战。

对白而言,中腹厚势之形如双龙出海,腾空跃起,飞扬跋扈,只要再削去黑边空,此局将形成压倒性的绝胜!

黑不退反进,立即二路向白角飞去。这是一种积极的应战。

白三三挡下。黑趁势飞起一手,冲击白厚形的断点。

待白补断,黑蓄势渐厚,对那枚打入之白子已然形成局部优势,意图一举歼灭。

白转移战场,在下边四路黑阵打入,黑识破白包围中腹黑孤子的企图,高镇一手,白迅速拆分,扎根。然后转身处理那左边被围的一枚白子,一阵连扳后形成弃子妙手,借力打力,白又得利不少。

至此,黑地被搜刮不少实地,盘面已经不够。

于是黑棋对中路被围的黑龙整形治孤,白乘势外逼内点,黑龙左冲右突不能突围,万般无奈地自补惨活。

而白棋张大其势,如两翼伸张的大鹏一般,满盘风动,气势如虹。

冯汪收起折扇,推枰而起,略一拱手:“过兄好手法!”

王九真看得分明,听得真切,跑上前去:“忘忧哥,赢了?”

过忘忧这才略略幽默地一笑:“赢了。”

陈九言捋须赞道:“下得好,完胜之局啊!”

王九真再看那冯汪,虽是落败了倒是一脸沉静,对那九真颔首微微一笑。

这一笑,倒把王九真心里扰得乱乱的。

她也羞赧地一笑。她没有象过去那样趁机抖抖威风,刺他两句。见他输了,心里倒有几分落寞之感。

这是怎么了?他可是棋枰一方的敌人和对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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