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信听了程似成的一番话，心中又有所悟。
武学一道不外乎内外兼修，内是指内息真气的修炼，外则是指招式功法的使用。内息的强弱是判断一个人功力深厚的标准，但是却不能完全代表武学修为的高低，同样的功力在不同的人手上使出，却可以有很大的不同，原因就在于对内息的使用方法不同。
以前，陈信的内息修为提升很快，所以对招式功法就不怎么注意，现在内息的提升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而像通顶、御能神术这些功夫，因为能够御使天地间能量，就好像把内息又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让人误以为这属于对内息的修炼，实际上通顶、御能神术都是纯粹的功法技巧。
陈信现在认识到，以前的所有修炼，实际上都是在对神识进行修炼，那些所谓的功法正是神识对内息的控制方法。只是，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
反而是那些古人，非常重视对神识的修炼，更有甚者比如佛家禅宗，认为所有内息修炼、功法技巧都是下乘，只有悟道才是正途。
古中国以外的修道者都不从内息着手修炼，印度的瑜珈，讲究从对身体的自然控制来接近他们认为的天地自然，达到回归自然的目的；非洲的黑巫术、西方的魔法、阿拉伯的神术、印地安人的祁神大法，甚至一些不登大雅的邪术，都是直接从神识开始修炼，只有正统传承的中国功法才会修炼内息。
其实，先古中国时代的武学书籍，讲的最多的也是神识，内息只是修炼中的一个过程。无祖复兴武学，是以中国武学为主，其中对内息的运用达到了前人没有的高度。而在噬能黑雾消除后，内息的功能确实非常强大。正因为这样，武学研究的方向一直都是如何提高内息，反而把最本质的东西丢在了一边。只有功力到了一定程度的长老级人物，因为进入到无法进一步提高功力的所谓“高原”现象，才会注意到那些在练功时偶然出现的，无法由意识掌握却又神奇难测的神秘境界，进而认识体会到神识和意识的差异。但是如何修炼神识，却没有一个人说的清楚，而且所有找得到的古籍在描述神识时都是模棱两可，只说现象不提方法。
古籍不是人人都能看到，但有些警句却人人耳熟能详，最有名的是描绘修炼过程的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这三句话。
‘精’是指外界游离能量，是所有生物生存所必需的精华元素，由于植物与天地接触最为紧密，所以能够吸收大量的这种能量，人类和其他动物就是依靠植物来获取这种能量，也有些动物具有很强的灵性，可以直接从天地间吸收这种能量。
人类虽自称是万物之灵，其实在这方面还不如有些生物。没有进行过武学修炼的人，只能从植物中获取能量，这样获得的能量实在太少，只能满足人类生存的最基本的需要。所以武学修炼的基础入门课程就是锻炼从宇宙中直接获取能量的能力。
‘炼精化气’的意思正是将这种能量转化为自己的内息。不论是何种功法，其方法都大同小异，就是以意识观想，往往是观想最容易产生这种能量的日月星辰，想象能量由日月星辰处进入人体内。然后再由意念力驱动能量在体内经脉运行，逐渐转化为内息存于丹田气海。只不过，由于人体经脉暗合天地自然，不同的运行方法会产生不同性质的内息，这就是人类社会产生无数各具特色的功法门派的原因。
由此可发现，内息的多少并不能真正代表功力的高低，意念力的强弱才是根本。只有意念力强的，才能获取更多的能量，也才能更快的转化能量。只是因为意念力不容易比较，而意念力强的人，内息必然强，所以内息成为衡量功力高低的标准。但也有例外，有些特殊的功法能够快速转化能量或是直接取得内息，不过这样的功法往往危险而不稳定，没有高手的护持很容易走火入魔。但有能力护持的人少之又少，而且这样的方法并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因为意念力不是人为能够提高的，只能一步一步的锻炼，所以真正的高手不会轻易给人提升功力。
意念力的修炼就是‘炼气化神’。意念力说是由意识发出，还不如说是由神识发出。强大的意念力必须凝神静心才能施展出最大效果。依照程似成的说法，意识是物质态的运作，神识则是能量态的运作。然而意识即使没有物质的支持，也能由能量态来模拟运作。这表示能量态是一种高于物质态的状态，或者说物质态本就是能量态的一种特殊形式，而能量态是物质态的本原。所以，对意念力的修炼既对神识的修炼，就是如何回归本原。
古中国人认为世界始于混沌，这个混沌用现在的话来理解，就是在物质没有产生之前的纯能量的状态，也就是虚无的状态。神识是纯能量态的，那么所谓的“还虚”，只不过是屏除掉模拟物质方式的运作状态，回到神识自身的能量运作方式。
这就是陈信在听到程似成的一番话之后产生的明悟。
※※※
众人对程似成的话都茫然不解，毕竟武学和程似成所熟悉的科学相差太远。
在地球上，武学修炼程度高的人往往对科学不屑一顾，而科学知识丰富的人往往武学修为极差。这是因为武学和科学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体系。武学讲究个人的感悟，科学研究却不能搀杂任何个人的感情因素；武学是模糊的，感性的，而科学必须对任何事物有精确的数据；武学只讲结果，对过程不在意，科学却都是一环扣一环推导计算出来的。总的说，武学是内的，而科学是外的。
象那雷可夫这样的材料专家，算是这里面科学知识最深的人了，但他在制作武器时也是以‘元素转化术’这样的武学方式来进行。其实他对物质的变化过程也没有一个系统的概念。其他的人就更别说了。
总算舒战果与程似成在舒家相处过很长时间，喜欢问东问西的，所以了解了一些合成人的制造过程，对程似成的话不至于完全无从捉摸，不过也好不到那去。
所以众人对陈信似有所悟的样子都有些惊讶，殊不知陈信现在对能量运作转换的认识已经远远超过了历来人类对能量的研究，而且也通过物质之间的能量转化过程，间接的了解许多在科学上都没有认识到的物质转化规律。
只不过由神识认识的东西，并不会立刻转化为意识，只有在偶然的时候象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神识的经验进入到意识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悟’。那雷可夫他们由陈信带引着探索透光刀的那一瞬间，其实透光刀的所有信息都已经进入他们的神识，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自己觉得已经了解了透光刀，然而让他们说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多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感性认识。
但是陈信不同，他的神识和意识几乎已经统一，所有神识的经验都会很快被意识认识，所差的只是使用这些经验的技巧，用程似成的话来说，差的就是‘程序’。
所以陈信突然认识到人类的神识与外界能量的最本质差别就是神识是一个能够自己获取、维护、防御、发展的系统，而形成这种系统的正是程序。
于是陈信又散出自己的意识，这回目标极为明确，那就是程似成。
程似成是存在了数百年的合成人，自身是人为设计制造出来的，但他却和人类极为相似，甚至有人类的感情，这让陈信一直很困惑。所以陈信决定把程似成身体的构造和运行状态弄清楚，来对比一下人类的运行系统，说不定对神识系统的认识会有帮助。
然而，陈信怎么也没想到，程似成居然也有意识光团！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意识光团！（正确的说应该是神识光团，不过神识意识总是在一起的，为了与前面的表诉一致，还是用意识光团吧。）
在一刹那，陈信已经可以肯定，程似成除了身体是由金属物质构成，他的脑部完全是人的脑。也就是说程似成其实是半人半机械的合成人。
而且程似成的意识光团是紫色的，从光谱来说，紫色的频率很高，这表明程似成的意识力量是也很强的。只不过程似成完全没有任何意识防卫。
陈信的神识已经没有频率的限制了，可以任意在几乎所有频率范围内变化。不经意间，程似成意识里的信息被陈信接收到不少。这个过程就象是以极快的速度倒着放映电影，是以程似成的视角从当前的情景一直向后追溯，甚至其中程似成的思想活动也准确无误的同时被陈信接收。尽管陈信发现不对头，立刻避开程似成的意识光团，但这不到一秒的时间，竟然就追溯到一百多年前。
这实在是因为程似成的意识防御力太弱，而陈信的意识力太过强大，以至于程似成竟然没有一点察觉。
在同一时间，程似成的身体结构也被陈信探察清楚。让陈信失望的是这些主要是由金属构成的部件，和人的身体差别太大，而部件之间的信息，主要由电子、光子、电磁波来传递，能量的传递也是以这几种方式来进行，显然和神识系统的运行方式截然不同，对神识系统的认识没有一点帮助。不过，却让陈信明白了很多科学技术上的知识。程似成几百年的知识是何等的丰富，陈信尽管只接收到了不到五分之一，却是都程似成最新的知识。
最让陈信感兴趣的是位程似成胸部那个与脑部连接在一起的电脑。这个电脑每秒钟进行着数亿次的信息交换，不过对陈信来说，这个速度还不够快，所有交换都在神识的掌握中，但是陈信完全不能明白这些交换的意义。陈信只看到信息交换的结果是在对程似成体内各种变化进行控制。不过由于神识的完全记录的特性，所有交换的过程都存入陈信的神识中，随时可以被意识调用。
也许神识就如同电脑那样对内息进行控制吧，陈信心里想，那么意识呢，意识也许就象程似成的那个真正的脑吧。
※※※
陈信对程似成的探察速度很快，前后不过就一秒多一点，因此周围的人不过觉得他好像一时的失神。
但在像陈信这种极数的高手，意识是何等强劲，一时的失神都不该发生。舒战果、柳清旋一直在看着陈信，而周围任何能量的波动都会被他们自然的护体能量感知。所以陈信看到这两个老前辈笑嘻嘻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一定明白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陈信尴尬地对两老笑了笑，用传心术向程似成道：“程老师，原来你不是纯粹的合成人，你的脑部也存在意识光团，按理也应该能进行神识的修炼。”
因为考虑到从未有人知道程似成是半人半机械的合成人，这里面也许有程似成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而且自己做的事也没有经程似成的同意，所以陈信采取了用传心术的方式与程似成对话。
“不过由于你只有脑部，没有经脉，所以不能进行内息的修炼。但是，凭现在我对经脉的认识，完全可以在你的金属身体上改造出一个经脉系统。由于这是在原子范围内的改造，对你原先的能量系统不会造成冲突。主要的改动是要在你身体内增加一个储存内息的物质，因为我对把物质改造成能够大规模的储存内息的方法还不甚了了，还好有无祖留下的生命物质可以起到这个作用。这样你也可以通过内息的修炼，来进一步修炼神识，这也许是你摆脱生存危机的唯一方法。”陈信道。
程似成听到陈信的话，心中极为震惊。
可以说他半人半机械的秘密只有合成人中少数人知道。他实际上是合成人历史上的早期开拓者，是合成人技术未成熟时的试验品，他的真实年龄可以追溯到人类的机器文明时代。那时人类还没有掌握记忆复制技术，并且没有发明智能电脑，也就是说人类既不能把自己的智慧转移，也没有可供转移的身体。
程似成那时是一个研究生物计算机的科学家，他无意中制造出了一种病毒，这种病毒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侵入细胞，吞噬细胞内的物质时，不但不像其他的病毒那样，对遗传物质DNA进行破坏，反而是把自己的遗存物质附在细胞之中，从而自己也变成为细胞的一部分。由于病毒对细胞进行了重新改造，细胞内导致衰老死亡的自由碱基被清除干净，而细胞核内由于大量分裂再生而被磨损的DNA也得到修补。这意味着细胞得到再生，并且保持原有的特性，从理论上说细胞将得到永生。
不过实际和理论差得很远。首先这种病毒在自然界是不可能长期存在的，只有在实验室这样的绝对严密的环境下，才可以使这种病毒保持遗传特性不变，任何一点杂质的侵入都会导致病毒不复存在。其次这种病毒的遗传特性又导致它自身不能繁殖后代，还好，这时已经有DNA复制技术可以对病毒大量制造，不过成本却是高得惊人。所以最终这项实验计划被研究院主管否决。
正在这时，程似成因为一起意外事故而死亡。研究所的主管于是决定，用已经生产出来的病毒，对程似成的尸体进行一次试验。由于病毒有限，所以只把程似成的大脑取出，放入特定的容器，并且将电极植入各感觉神经，来读取数据。试验大获成功，程似成竟然死而复生，并且没有对记忆造成损害。
试验结果上报政府后，惊动了国家最高领导层，立即将这项试验定为一号机密，并且拨了大量资金继续研究。程似成托此洪福，给安装上一副专门为他研制的金属结构的身体，成为合成人的先驱。后来世界大战爆发，而且成本低廉的记忆复制技术出现，所有的研究方向都转向纯机械的合成人去了，所以程似成是唯一的生物合成人。
程似成之所以在历次战乱中存活下来，与他特殊的身体结构有很大的关系，由于他更愿意与人类和平相处，逐渐成为合成人中主张和平的领袖，最终领导剩余的合成人与无祖达成和平的协议。
不过，几百年来，数十次用病毒延续生命的结果，是DNA的损失越集越多，已经开始影响正常的大脑功能，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死亡。因为自己数十次的死而复生，程似成经历了多次任何人也不可能经历的生死经验，终于明白把记忆复制到一个精密的电脑上，并不代表着自己的生命得到了永生，生命决不会如此的简单。反而是武学修炼，才有可能突破生命的极限。所以，程似成早已经开始研究生命本身。
陈信因为把程似成最近一百年的记忆都记录下来了，对他这个时时困扰着的重大难题自然十分明了，一回归肉身就马上把自己考虑好的解决办法告诉程似成。
程似成震惊之余，立刻就转为惊喜。他多年来研究得出的结论与刚才的一番谈话正好相互印证，让他坚信生命的本质是以纯能量的形式存在的。然而他的身体却不能进行纯能量的修炼，陈信的一番话无疑给他指明了方向，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呢！
陈信看到程似成严肃的脸庞上，眼睛忽闪忽闪的，知道这位素来对自己严厉的老师，心里一定翻起了滔天巨浪，于是又用传心术道：“这样吧，程老师，晚上我和那雷可夫再来拜访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