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杀与不杀（下）
林师傅一边重新扣上扣子，一边淡淡地道：“年轻时我也像你这样，敢打敢拼，火暴脾气，一言不何，便大打出手，从来不让人欺负到我头上。”
大鹏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他知道林师傅说自己的经历，肯定是为了劝他。但大鹏是个很固执的人，自己心里有一套价值观，除非他自己想通了去改变，否则的话别人要说动他比登天还难。
“但是有什么用呢？很多事情，你靠打靠拼，是解决不了的。年轻时总以为自己能打赢所有人，就可以什么都不怕，但事实上就算你再能打，有很多东西也是你无法控制的。”林师傅说着，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看了大鹏一眼，递了一根过去。
大鹏接过烟点上，他并没有烟瘾，但是既然大家都吸烟，他也会跟着时常尝试一下，香烟的味道，让他联想到了枪火上的味道，这让他觉得有些莫名的安心，虽然他其实很少用枪。
林师傅并没有再跟他讲年轻时的事情，也似乎并没打算告诉他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对于林师傅以前的身份，大鹏虽有好奇心，却也不想深究，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隐私，如果林师傅想告诉他自然会告诉他，不想告诉他，他问也没用。
林师傅一翻身，坐到了厨房的桌子上，一边吸着烟一边看着大鹏，徐徐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也有着不平凡的过去，绝对不是什么乡下来的愣小子那么简单。”他用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大鹏，说：“你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有着相当超群的身手，虽然你极力隐藏着自己身上的那股气势，脸上一直都挂着微笑，但有些东西，一旦和你的身体融为了一体，就很难抹得一干二净。”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师傅和往常颓丧的老男人形象大相径庭，让大鹏想到了以前经常面对的一些黑帮中的元老级人物，他猜想得出，林师傅当初年轻时必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
“我不知道你来‘飘香馆’这么个小餐馆当杂工是为什么，但我可以看的出来，你对这里的人没有恶意。”林师傅继续说道：“我其实一直在观察你，我虽然想不通，什么原因能使你这样一个身怀绝技的年轻人甘心在这么个小餐馆里当杂工，但你必定有你的理由。我不会问，也不想问，这些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大鹏笑了笑，看着林师傅道：“林师傅这话可不对，你不一样是身怀绝技，也在这‘小餐馆’里当厨师么？”
“呵呵。”林师傅也笑了起来，将抽完的烟头摁灭，抬起头对他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老了，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很多东西都已经看开了。而你，这么的年轻，二十出头，正是风光无限的年华。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很有本事在手，天下我走的劲头。”顿了一下，他看了大鹏一眼，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也许你也经历过许多，但你终究是年轻，终究不会甘于寂寞的。”
听到林师傅的最后几句话，大鹏似乎微微怔了怔。不会甘于寂寞？他真的能甘于一直过这种平静的生活吗？他真的可以放弃杀戮带来的力量吗？现在他仅靠着杀死几头牛的力量就能够轻松地应付一些问题，但倘若遇到他目前的力量无法对抗的家伙呢？现在他可以安于目前平静的生活，至少在他看来，是平静和平凡的，但这是因为他过往的十几年过得实在是太不平凡，这样的生活过久了，他是否真的能够忍受？
脑子里一下浮起这诸多问题，让大鹏有些发愣。林师傅后来说的话，他只听了个大概，无非是他所打的那三个混混所属的帮派颇有势力，街上的店铺大都慑于他们的淫威，每月固定缴纳一定数额的保护费，像这种看到某家店生意红火而突然提高保护费的事情也不是一例两例了。现在大鹏将他们的人给揍了，还揍的不轻，当然，在大鹏这种出手便要人命的家伙眼里，他对那三个混混下手得实在是忒温柔了。但按林师傅的说法，大鹏这行为，将会给“飘香馆”带来麻烦，青檀会必然会进行报复，而这些报复却未必是用拳头来实行。
就在两人谈论的时候，外面传来张舒婕的声音，显然她刚刚回到店里。
大鹏和林师傅对视了一眼，一起向外面走去。
外面，两个女服务生正在关店门，而张舒婕则站在一名女生面前听她说着什么，脸色有些阴沉，看到大鹏和林师傅出来，对他们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们不用担心，先回去休息吧，嗯……等等，一会你们结伴回去，别一个人在路上。”张舒婕对店里当班的几个女生吩咐道。
几个女服务生回去后，张舒婕抱着双臂坐在柜台前，看了大鹏一会，才说道：“今天和筱晓他们出去，玩的开心吗？”
大鹏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会问这个，微怔了一下，点头笑道：“还行。”想到在餐馆里和陈欣的几番接触，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今天你揍了那三个青檀会的杂种，没什么不对，揍的好。”张舒婕又道。
大鹏再又一愣，他本以为张舒婕会和林师傅、其他女生一样说他不应这么硬来呢。听她的口气，看来平日里是没少受青檀帮的气。
“这些杂种，又贪婪又无耻，实在是些恶心的蛆虫！”张舒婕低声骂道，“你是为了保护店里，将他们赶出去是对的。不过……”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轻叹了口气：“这些杂种实在不是好应付的，我们打了他们的人，他们肯定是要做出报复行动的。不过不要紧，反正就算你不教训他们，这次我也不会再按他们的要求提高三倍的保护费给他们！这些人，太贪婪，他们的胃口没有底的！”
注意到张舒婕说的是“我们打了他们的人”而不是用“你打了他们的人”，大鹏的心里一热，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大鹏，已经暗暗将张舒婕当成了朋友。他心里暗道，若是有人敢对老板娘不利，他定然会去客串下临时杀手，就算暴露身份也在所不惜。
张舒婕顿了一会，幽幽一叹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这几天暂时不要出门了，外卖还是给筱晓她们送……”
听她话里的意思，大鹏明白她是担心青檀帮的人暗算他，在外面堵他。不过这对大鹏来说可不是问题，就怕他们不来，就怕他们祸及其他人，要是他们是对着他来，他正求之不得。
“老板娘，你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的。”大鹏笑道。
“你不要托大，你再能打，能一个人对三个，他们若是三十人呢？”张舒婕说道，看到大鹏还想说什么，便一摆手道：“不要说了，你既然叫我一声老板娘，就要听我的安排。”
大鹏犹豫了一下，问道：“老板娘，他们会不会对其他人……”他不担心自己，但他担心那些人奈何不了他，却去对店里的其他人下手。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去处理。他们再嚣张，对我也是有点些顾虑的。”张舒婕说。
大鹏不知道张舒婕口中的“顾虑”是什么意思，他本来想说“这事我惹来的，我来处理。”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么说，张舒婕一定会生气，所以只是自己默默地在心里打算着。
“好了，明天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张舒婕说着，向后门走去。
是夜，大鹏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倒不是他担心晚上发生的事情和那个什么青檀帮的报复，而是在思考着林师傅的话——你终究是年轻，终究是不会甘于寂寞的。
老实说，大鹏虽然在监狱里用五年的时间将原本近乎狂暴的心慢慢沉淀了下来，但内心深处对杀戮和力量的渴望，仍然强烈。重生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动了杀心，好在现在他都能够控制住自己，但是以后呢？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如果以后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便换一种生活就是了。大鹏最后决定不去想它。
第二天，大鹏发现当班的女生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除了顾筱晓和阿萍、薛凌几个一直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女生对他的态度依旧外，其他女生连和他打招呼都是匆匆茫茫，似乎对他有些畏惧。
后来大鹏才从顾筱晓的口中得知，她们从昨晚当班的几个女生那里听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那几个女生显然将大鹏形容得有些凶残。这让大鹏有些郁闷，在他的心里，昨晚对那三个混混实在是已经很手软了。
到了中午午饭时间，青檀帮的人终于找上门了。一个戴着茶色眼睛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瘦高个带着十几个小弟来到了“飘香馆”。
这么一群家伙气势嚣张地走进店里，四下一瞪，立刻就吓跑了大半的客人，大多数食客都不愿惹上什么麻烦，匆匆结帐走人。有些没走远，在门口不远处或其他店面里向这边张望，一副想看热闹的模样。
这带头的瘦高个便是青檀帮分管这条街的一个小头目，外号叫毒蚌。
一看到这群人进来，大鹏便把目光投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毒蚌身后脸上贴了一堆纱布的“鼻环男”。虽然大鹏现在脸上仍带着微笑，但是那鼻环男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老大身后躲了躲，根本不敢同他对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