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已经记不太清楚后来发生的事情了，更加记不起两个首长又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眼前这些军人要离开了。永远的离开。尽管在今天之前，他还根本不认识现在在这个仓库里的大多数人。
路遥原本打算从暴徒手中救出这些人的，他已经暂时引开了那些匪徒，也顺利潜入了仓库。
但是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军人牺牲。是的，就在他的眼前，意志坚定，毫不犹豫地慷慨赴难。任何一个人，他都没有理由去阻拦，也根本阻拦不住。
这种处处无能为力的场景，令他胸口的郁结感更严重了。现下仓库内的情景是他不曾想像过的。不过这么说也许并不对，从黑色钢铁长龙出现到现在，眼下这种状况迟早会发生。旧有的秩序必然会在强大外力和内力作用下分崩瓦解，而作为旧秩序的代表之一，军队，准确的说就是眼前这批军人，他们的未来根本早就注定了。
他们原本只要不那么坚持，或者脱下军装，就完全可以和其他市民混在一起。凭着他们久经训练的精神和体魄，加上军旅生涯中练就的各项本领，很容易就可以比一般人活的更好。在这种情况下，也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来指责他们。
不过，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路遥也就不会孤身一人，专门跑到丧葬用品店去制作救人用的工具了。那里的二踢脚药量比一般鞭炮厂足得多，在经过路遥适当的改造，继续增大药量后后，才能一举取得震慑上千人的效果。再利用那些纸人，延时发射其他炮仗来给自己制造潜入仓库的机会。这个计算本身没有任何问题，直到刚才为止，一切进展也都很顺利。
可惜的是，以路遥个人能够创造的奇迹，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守不住仓库的大门。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牵制不住全部的真正歹徒。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布置不出能够一举炸塌整个仓库的塑胶zha药。
路遥自己也非常清楚，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只能和昨天一样，看着有人被活活打死，或者和早上一样，被一大群人夹着成为抢劫的同谋而已。
他还不是救世主！
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能够介入某些状况，却没有能够左右这些状况的能力。
“不必过分责备自己，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路遥知道这句话的后面还有半句，“而我们的职业，是军人！所以很多事情，你做不到的，必须由我们来做！”他只能默默倾听着，连敬上一个庄严军礼的资格都没有。
路遥不喜欢这种无力的感觉，非常不喜欢。
然后，在两位首长的对话中，路遥得知这个仓库并不是只有大门一个出口。在地板下面，还有一条能够直接通向超市的地道。这条地道从仓库建立起就存在了，平常用来送货非常方便。
在现在这个时候，就成了路遥保命的唯一通路。
事实上，就连地下超市本身，在超市建立之前就已经作为地下室存在了。这对于路遥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对于部队首长他们而言，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若干年前，整个国家为了防备某些只存在于理论上的特殊状况，在每个大城市的地下，都修建了规模浩大的地底人防工程。这个工程的成果里，不止是有纵横遍布整个城市下方的，那些四通八达的地道而已。原本可以承载整个城市人口规模的掩蔽所自然是有的。为了维持进入地下群众们的生存，相应的仓库和存储物资也一应俱全。
虽然在后来城市的发展中，战争的阴影已经逐渐消失。物资在超过有效期之前就搬走了，掩蔽所之类也改成了大大小小的超市或者集贸市场。但整个地下工程依旧存在。哪怕是那些从地底钻出的黑色钢铁长龙，也没有能够将这个系统全部摧毁。
严格来说，经过部队这两天的反复勘察，整个地下工程的保存完好率，居然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
但是，整个城市的人口，却比当初修地道的时候增加了不止十倍。虽然已经死了很多人，幸存者的数量也远远超过了地下系统所能负荷的最高标准。何况光有住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由于原本的存储物资早就清空了，现在部队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将各个幸存超市仓库，和一些部队自己掌握在手里的秘密物资全部转移进去。如果过早公布这个消息，其结果只能是引发超市中那血腥一幕重现而已。
更何况还可能有那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城里理智尚存的匪徒。
所以，整个地下系统的存在，在目前还是属于极端机密的范畴。为了保住这个秘密。部队里仅存的爆破用zha药只是勉强够把所有仓库和明显入口炸毁。
必要的情况下，还要用火焰来吸引黑色钢铁长龙来完成“灭迹”的任务。
前面已经说过。路遥现在所在的这个仓库，已经是部队手里最后一个据点。也是整个地下系统最后一个明显的破绽。一号首长他们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忍痛看着战友们依次光荣牺牲，还依旧坚持到现在的。而这个仓库消失之后，地下工程将仅剩一两个普通人根本无从得知的入口。
相应入口的位置，早已经通过某种渠道交给了外面某个人了。但在如今城市的环境下，谁也不能保证那个人可以始终安然无恙。因此，路遥成了得知这个秘密的另外一个人。
所以路遥现在必须通过地道回到超市，在这个仓库以及相关地道彻底炸毁之后，亲自去验证剩余入口的安全。
路遥明知这是对方把自己打发走的借口，但是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任务。
在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路遥知道，这就是他在必要的时候，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他默默地转过身，艰难地迈动步子，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仓库的地道之中。
“距离恢复照明时间，还有9小时44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