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回到沈府,婆婆果然语重心长地跟我提起了此事。
缘不过是那日沈狐狸面色阴沉回了沈府,给婆婆说了我怀有身孕的事情,我那精明的婆婆不担心为何只有沈狐狸一人回来,只着急着问:“若是媳妇怀孕了,只怕日后伺候你就没法用心了。”
于是,在沈狐狸的半推半就之下,婆婆果断地将表妹塞到了他的怀里,甚至还趁火打劫,给了表妹一个平妻的位置。但最可恨的却是,沈狐狸丝毫没有推辞。
我回了自己的院子,沈狐狸不在,院子里登时冷清十分。清梅和清兰手忙脚乱地将我的东西归位,小丫鬟们忙着给我张罗着晚膳。可我又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呢?
于是胃口欠佳,只喝了一点酸梅汤,便早早地上床歇息了。
一连几日,婆婆都没有派人来找我,府里头也开始张灯结彩起来过年。转眼间就到了除夕,沈狐狸一大早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
饶是在外头再怎么忙碌,除夕终究是要回家团聚的。可惜,我只瞧见了沈狐狸的身影,婆婆便派人将我打发回了娘家。她这番做,确实不合规矩,可大夫人和姨娘都没有说什么,倒让我更加疑惑不解起来。
吃完除夕饭,许是因为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大夫人疲倦地早早就打发走了所有的人,我正准备随着大众离开,说不定还能赶着回去见沈狐狸一面,大夫人却缓缓开口叫住了我,“宓儿,你留下。”
于是我有些不太情愿地转过身,看着大夫人。她穿了一件大红的袍子,倒是衬得她脸色红润,她面容严肃地看着我道:“宓儿,今日我要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其实跟别的大户人家中的嫡母相比,大夫人似乎对我过于亲近,若是不明白的人看了,定是以为她是我的亲娘。我瞧见大夫人严肃的表情,饶是心中颇为不愿,却也不得不低垂了头,乖顺至极。
大夫人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踱步到我跟前,握住了我。她的手冰凉,带着寒意,蓦地触到我,反而激起一阵寒栗。自从嫁给沈狐狸以后,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和大夫人如此亲近了。
屋子里点着一盏灯,大夫人握着我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身上有浅浅的香烛味道,外头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夫人轻声对我道:“这样东西,关系着你的命运。”她的语气慎重,连带着我也多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我跟着大夫人从正堂的偏门出去,一路往院子的深处走,越走我却越心惊,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手里的灯笼燃着虚弱的光,大夫人领着我走到一栋小木屋旁,几块石板铺成路,于是我登时记起了,这个地方我曾在撞破夏弈城和沈狐狸的奸情时无意来过。
心里只觉得古怪异常,大夫人倒是轻手轻脚地拉着我进了木屋。吱呀一声响,破旧的木门伴随着扑鼻而来的灰尘落下,惹得我一阵咳嗽。大夫人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灯笼放下,然后蹲在地上,不晓得碰了什么,只瞧见地面突兀地出现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冰冷的石阶层层往深处蔓延而去。
大夫人顿下脚步回头看我,昏暗的烛光将她的面照得模糊一片,不晓得从哪里吹来一阵风,直吹得我浑身上下长满了鸡皮疙瘩。于是我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棉袍领子,然后迈出了步子。
石阶冰凉而坚硬,即使隔着厚厚的鞋底,我也能清楚地感到脚底传来的阵阵凉意。
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同那****掉下来的地方不同,幽深而阴冷,石阶两旁是大块大块的青石条砌成的墙壁,两壁之间只有半丈宽。大夫人扶着石壁渐渐没入深处。
没走多远,便到了那****掉下来的地方。稻草依旧凌乱地放着,甚至还能清晰地瞧见上面凹下了一团,依稀可见地上被灰尘微微掩盖的脚印。由此可见,这里确实没什么人进来。
再往里走,便是那****所走过的道路。
长长的甬道尽头依旧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耳旁寂静一片,只能听见灯笼中火烛燃烧时发出的吱吱声,以及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来。
我紧张地盯着大夫人的背影,即使只能瞧见黑漆漆的一团,可那日被敲昏在地的疼痛感蓦地袭来,使我不得不将心悬在嗓子眼间。大夫人熟门熟路地走到了那面西洋镜前,轻轻一推,西洋镜便立即往旁边滑去。
好家伙,竟是比我那日瞧见的还要隐秘。
里头是一个宽敞的石头房子,有好几根蜡烛燃着,一架石头床孤零零地靠在墙边,上面有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我听见大夫人小声的叫着,“阮城。”
话音刚落,有一个纤长的身影出现在石头房子的阴影处之中,夏阮城穿着一件泛白的棉袍,面色苍白地走到了光亮之中,双眸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七姐。”
饶是夏阮城的神情淡漠,可我依旧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欣喜来,他又偏头去看大夫人,低沉了声音叫道:“母亲。”大夫人自是眼泪汪汪,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没错,这人正是大夫人唯一的嫡子,我的八弟,几年前失踪的夏阮城。
我并不是很吃惊在这里瞧见他,夏家既然能够替太后保管一笔惊人的财宝,那么我失踪的八弟在这里看守,也并非是不可能的。八弟比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要瘦很多,甚至要白很多。
八弟从小就很是顽皮,是我十一个兄弟里面最黑的一个,也是最为结实的一个。虽说他从小和我不算太亲近,可因着大夫人的缘故,也时常处在一起,我还记得当初他失踪的时候,我很是伤心了好一阵子。
不过没过多久,我就把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继续同我的兄弟们快活。如今乍然一见到他,我突然只觉得有些愧疚,于是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敛下了眼帘。
八弟见着抿嘴笑了,虽然面上表情变化不大,依旧类似于面瘫,可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了半个弧度,直直地看着我,“上次见着七姐,没能好好说话,今日见着了,七姐可得陪我好好絮叨絮叨。”
闻言,大夫人倒是责骂他道:“胡闹,阮城,宓儿如今已经嫁为人妇,岂能在府中久待。”这话倒是没错,可惜我前些日子已经在夏府里赖了十多天,登时只觉得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八弟继续他的面无表情,清瘦的身躯隐在宽大的棉袍之下,格外惹人怜爱,他似是一个人独处了太久,每次说话前都要顿上一顿,似乎是在想着怎么说。
“母亲,您是来带七姐瞧东西的吗?”
大夫人既然带我神神秘秘地来到这里,自然是来看那些财宝的。如今人人都想要的财宝在八弟的口中成了东西,我倒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来。
大夫人颔首道:“如今时局动荡,这些事情得早早地让宓儿晓得,也不会日后失了方寸。”
说实在的,我并不太明白大夫人后半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本着我的本能,只能不停地点头,直到将脖子点酸。八弟没再说什么,只引着我们到了石房子放床的那一面墙前,弯腰在床上摸索了一阵。
只听见轰隆一声响,床没了,后头是刺眼的光亮。
好家伙,饶是我这辈子生在了颇为富贵的夏家,后又嫁给了颇为富贵的沈家,也没见过如此多的财宝,更没见过如此多的财宝都被随意地堆放在地上。
大夫人对我说:“宓儿,这就是你爹留给你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