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同时离开了直升机机舱，向托波洛这边走来。刹那间，正对着隆奇的普京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东西。而黑暗精灵根本不用转身回眸，已呆若木鸡般僵立当地，一动不动。
黑暗精灵的听觉之灵敏，没有任何地面生物可与之相比。何况那声音曾经朝夕相伴，更没有可能听错。可是，这怎么可能？这瞬间，隆奇仿佛一下子跌进了梦魇，他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究竟置身于梦境，还是现实。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两条修长窈窕的身影带着幽幽香气，走至黑暗精灵身前。婀娜风姿一如昔日，回首嫣然的笑容亦丝毫无改。可是那眼眸里的神采……
“妳~~妳们~~”隆奇声音沙哑，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终于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混乱，黑暗精灵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前所未有地混乱。不管那是喜悦还是悲伤，突如其来的情感洪流，已经把他思绪冲击得乱七八糟不成系统。
“哥哥，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们了吗？”双胞胎姐妹一左一右，分别挽起黑暗精灵手臂。柔声道：“是我们啊，你的妹妹泽丽塔和泽丽娜。我们回来了。所以，所有事情也都已经过去。你再不用替我们报仇了。因为，我们都不想看见哥哥你伤痕累累的样子呢。”
两只手掌同时抚上黑暗精灵脸庞，掌心处娇嫩柔滑的肌肤，有如丝绸。爱怜之意溢于言表。泽丽娜声如梦呓，道：“哥哥，忘记以前的事情好吗？不要再想着那虚无缥缈的自由，也不要再想着和校长过不去。我们一起回议会去。校长答应了，只要哥哥肯回去，他不但原谅我们，而且还愿意帮我们做证婚人呢。”
泽丽塔偎进隆奇怀抱，低声道：“我和泽丽娜都要嫁给哥哥，这是我们八年以来似的梦想哥哥你知道吗？我们早就准备好婚纱了。哥哥你不在的时候，我和泽丽娜总是一起偷偷地穿上它，然后站在镜子前面幻想举行婚礼的场面。哥哥，不想看我们穿婚纱的样子吗？是哥哥的话，就可以哟。以后我们三人，就一起永远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我和泽丽娜还要替哥哥生小孩。哥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儿？”
黑暗精灵闭上了眼睛，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把双臂从双胞胎姐妹怀里抽出。凝望托波洛道：“她们不是泽丽塔和泽丽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她们不是，我可以感觉得到。”
“是吗？果然还是被发现了。”托波洛神色不变，但语气中终究略带上了几分遗憾。道：“向大地之母发誓，我确实没有杀你的两个妹妹。更正确地讲，是还来不及动手，她们就忽然从我派去的人眼前消失了。这也好，其实要是她们的尸体真的摆到了我面前，那么我还是会很难过。你知道，我已经老了。而老人总是很害怕看见死亡的。”
“那么……她们……”黑暗精灵忍不住又回头去看。眼前这对无论声音、语气、容貌、还有动作，全都没有分别的美丽黑暗精灵女性，分明就是和自己相依为命了整整十年的双胞胎姐妹。之所以能够察觉出差异，完全只因为她们的灵魂。
真正的泽丽塔和泽丽娜姐妹，是幽暗地域中卓尔城市乌斯特.纳撒里卓尔法家族的贵族，天生就拥有神奇的心灵异能。隆奇的血统并非贵族，所以无法拥有这种能力，但是彼此相处多年，他完全可以分辨得出心灵力量的存在与否。而在眼前两名少女身上，找不到心灵力量的丝毫痕迹。
“她们两个，可以说是由大地之母所赐予的奇迹。”托波洛悠然道：“动员〖阴影议会〗内部三分之二的祭司，向大地之母进行了长达七日七夜的祈祷仪式。终于凭借真正泽丽塔和泽丽娜留下的几滴血和两把头发，重新培养出她们两个。无论外貌、身材，喜好、性格、甚至连记忆都和本人完全一模一样。本来我是想把她们作为收藏品。不过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么隆奇，现在就把她们作为礼物送给你，就当是个补偿。怎么样，喜欢吗？”
黑暗精灵再次握紧了双拳，浑身都不住地颤抖。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正在胸膛中酝酿。沉寂了许久的破灭本能，再度从短暂的睡眠中苏醒。
“你，究竟把我们当成了什么？玩具，还是棋子？”卓尔刺客沉声低哮，眼眸内的两点火焰高涨得前所未有。“托波洛，你以为自己是神，可以随意操纵别人的生死吗？不！我早就受够了！从下定决心离开〖阴影议会〗那分钟起，我就发了誓永远不再让任何人主宰自己的命运。回来继续替你做走狗杀人？做梦去吧！”
“哦，真遗憾呢。”托波洛不动声色，把目光转向这对替身的双胞胎姐妹，道：“怎么办？我送出去的礼物，可是从来不会收回的。因为那样会让我觉得非常没有面子。好烦恼，究竟该怎么办呢？”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听在替身双胞胎姐妹耳里，却不啻于死刑判决书！她们不顾一切地跪下来，抓紧了隆奇的手强颜欢笑。笑容中所流露，却是掩饰不住的浓浓恐惧。
“哥哥，隆奇哥哥，求求你不要抛弃泽丽塔和泽丽娜，我们是你的妹妹啊。哥哥一向都最喜欢我们的，不是吗？我们都还记得啊。刚刚来到落日城的时候是冬天，晚上好冷。可是哥哥你把外衣都给了我们穿，自己只穿着内衣，就冒着大雪去偷木柴和煤块替我们生火取暖。有了食物，哥哥你也总是先给我们吃饱了自己才吃。晚上还唱歌给我们听，讲故事哄我们睡觉。哥哥，说很喜欢泽丽塔和泽丽娜啊。哥哥可以的，是吗？说喜欢我们吧，求求你。”
“咳、咳，真可惜。”托波洛长长叹了口气，打断替身双胞胎姐妹的哀告。他抓紧了拐杖，拇指摩弄着杖头处那只风暴鸦雕刻的眼睛，惋惜道：“看来妳们的哥哥，不太喜欢妳们这份礼物呢。没法让隆奇喜欢，可见妳们都是失败的作品。而我，向来讨厌失败。”
“等一等，校长请不要！哥哥他没有说不喜欢啊。”替身双胞胎姐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被惊惶与恐惧充塞，一个向托波洛哀声求告，另一个紧紧搂住隆奇大腿拼命摇晃，声音中都已经带上了哭腔。“哥哥求求你，求你快说吧，很简单的，说喜欢我们啊！”
“太迟了。”托波洛语气阴森。话尤未毕，拇指轻轻往下一摁。
埋藏在替身双胞胎姐妹体内的小型炸弹被遥控引爆。刹那间巨大爆炸震耳欲聋，强光暴绽刺目欲盲，气浪翻滚狂飚席卷，两名活色生香的美丽少女固然被炸成血肉横飞，卓尔刺客身处爆炸核心更加不能幸免，同样被炸弹威力波及吞噬。
浓烟滚滚灰尘飞舞，能见度在瞬间急剧下降，任何人都看不见爆炸核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根本不必看了。炸弹威力虽然不算太大，可是要把人炸成粉身碎骨，却依然轻而易举。
这连串变化甚至连普京也仿佛看得有点呆住了。他忍不住弯腰，低声问道：“校长，您不是说，想要让隆奇回来议会重新替您做事吗？为什么……”
“〖阴影议会〗从来不会饶恕叛徒。替我做事？这种废物还能做得了什么事？”托波洛淡淡道：“即使在以前，他也不过是件比较好用的工具而已，能替换的工具我还有很多。现在……”
托波洛忽然间就住了口。不是不能，而是不必。他柱着拐杖站起，胸中满满地同时充塞了惊讶与喜悦。
爆炸产生的烟尘大多数已经随风飘散，可是偏偏就还有那么一团洁白云雾，顽固地贴地悬浮徘徊不去。假如光是这样，自然还不足以让〖阴影议会〗的酋长感到惊讶。但，当这团云雾不断凝聚收缩，并且逐渐显现出卓尔刺客的本体时，再由不得他不惊讶。
令他真正惊讶的并不是炸弹居然炸不死黑暗精灵。也不是隆奇拥有了化身成为云雾这种力量本身，而是关乎了更加隐秘的某个秘密。
别人不知道这个秘密意味着什么，托波洛知道。作为站在狼人族群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两个人之一，他对于〖千年圣战〗的所有秘密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当初发出命令，指示黑暗精灵前往〖白银獠牙〗山庄参与争夺〖钥匙〗的人，恰恰就是托波洛自己。〖阴影议会〗的酋长面色在瞬间连接变了几变，喃喃道：“原来圣子……”
仍然没能讲得完，重新凝聚成实体，跪倒替身双胞胎姐妹尸体残骸之中的黑暗精灵仰天长啸，凄厉啸声中蕴涵了无尽悲愤，无限伤心。即使明明知道只是替身，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双胞胎姐妹，就在自己怀里被炸得尸骨无存，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话，就永远不会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打击。莫名悲愤迅速转化为爆炸性力量。啸声未停，卓尔刺客陡然跃起，如破押猛兽般向托波洛笔直电射！
杀！杀死托波洛！杀死普京！杀死所有和〖阴影议会〗有关的人！杀！
尖锐破风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二十枝高精度狙击步枪一齐开火。二十颗子弹的目标殊途同归，全是卓尔刺客身体上的某处要害。每颗子弹的威力，都足够打死一头狂怒的犀牛。可是炸弹炸不死隆奇，子弹又能不能轰掉黑暗精灵的脑袋？
答案是：不能。电光石火间，卓尔刺客的身体骤然再化云雾，二十颗子弹毫无阻碍地从中穿过，什么东西都没能破坏得了。雾化身体乍虚还实，对四周狙击丝毫不加理会的隆奇，首要目标始终只有一个托波洛！
但他还必须先过了普京这关。仓促之间来不及化身最强战斗形态，这〖阴影议会〗的情报头子闪身挡在托波洛前面，双掌当胸合拍，厉喝道：“咤！”
声音并不太大，可是黑暗精灵一往无前的气势却突然为之停顿。喝叫声中蕴藏的力量直接击打在他灵魂上，使他在这刹那间也微觉眩晕。普京无坚不摧的拳头随即狠狠挥出，正中胸膛。
眩晕只是刹那，要打倒隆奇.卓尔法，刹那时间并不足够。普京的致命拳头依然落了空。卓尔刺客的云身雾体直截了当穿透普京将他抛诸脑后，迅速实体化的右掌闪烁出金属特有寒光，瞄准托波洛心脏，笔直刺出。
动如雷震，势若惊虹，一击必杀！
但，即使面对如此威烈攻势，〖阴影议会〗的酋长托波洛仍然稳坐如山。他甚至连头也不抬，只是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
雷震止歇，惊虹消逝，异变掌刀距离托波洛只剩下不到零点一米，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因为〖阴影议会〗酋长的覆盖银月光华的手，正牢牢扣在仍处于云雾状态下的隆奇咽喉，令他无法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