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贵为金国皇帝宠妃的钦圣夫人袁氏,在丈夫死后的这一年中,一直处在极大的精神压力之下。丈夫卫王完颜永济被杀死的那一幕,时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突然重临她眼前。作为君主的完颜永济,被一个生前多次宽恕战败的将军胁迫、诱杀,真是一种莫大的耻辱。虽然背叛者胡沙虎已经被现在的皇帝完颜吾睹补诛杀了,但是惨剧已经发生,袁氏夫人永远都会记得那幕可怕的场景。
在完颜永济被胡沙虎指使的宦官绞杀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袁氏夫人一直担心新皇帝因为心怀不满,会对自己、对唯一的女儿下手。袁氏夫人作为金国皇室内为数不多的高品嫔妃,自然有她的聪明应对之处。女儿年幼时,袁氏夫人清楚知道丈夫虽然不得世宗皇帝的欢心,女儿却是世宗皇帝最喜欢的孙女,便将一门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袁氏夫人是汉人,请了汉人老师教导女儿学习汉人诗词歌赋,以期更博世宗皇帝欢喜。女真入主中都日久,相当一部分女真人包括女真贵族,都不同程度受到汉化。在与蒙古人作战的这些年来,有一种论调,说是正因为女真人都被南蛮同化了,失去了苍狼的剽悍之风,所以才会被未开化的野蛮人打败。
对此,不久前才上了封号为岐国公主的完颜端说道:“汉人的学问是治理天下用的,拿来打天下,注定失败。”
袁氏夫人听不太懂这些话,在她的心目中,只知道要讨好丈夫——虽然这丈夫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照顾女儿,努力左右逢源,在复杂的宫廷斗争之中保全自己和女儿,以便生存下来。
现在的金国皇帝是卫王的侄子,世宗的孙子,显宗皇帝的长子,比阿端年长许多,可以说是看着阿端长大,也曾笑嘻嘻的跟着弟妹们唤阿端“小姐姐”。完颜永济死后,仍然允许阿端和母亲住在皇宫内,一切照旧,仿佛这个皇位不是因了杀了阿端的父亲得来的。
袁氏夫人对于这样的安排唯有遵从,又不免揣测完颜吾睹补会有什么残忍手段。自幼读的那些在宫廷内斗中落得凄惨下场的妃嫔的故事,不由在心里翻来覆去。阿端倒是安慰母亲:“在皇宫内,好不好还有吾睹补哥哥照顾,回去卫王府,只怕从此什么人都会来奚落、践踏咱们了。”
袁氏夫人也全没了主意,一切听凭女儿的安排。
完颜端在祖父与父王的关爱下一路长大,宗族以及大臣们,只道她是个聪颖美丽且温柔的小郡主,是个作为符号存在的女人;在父亲死后,完颜端方逐渐显露出自己的个性。
也许是这样,完颜端的名字,才会被蒙古的大汗留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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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的使者阿剌浅在中都金国宫殿台阶下向着岐国公主跪拜,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无可奈何接受了出嫁的决定的公主,在中都的宫殿之上向北遥拜,成就了实际上的婚礼现场。
阿剌浅改称岐国公主殿下为“皇后”,以蒙古礼再行跪拜。
因为女儿和亲而获得“钦圣夫人”封号的袁氏,在退朝之后对女儿说道:“阿端,为娘该如何是好?”
完颜端看着母亲头上骤生的银发,“娘……你跟我一起走吧。”听上去很是无奈的口气。
“不知道吾睹补会不会把我留在中都,以当作要挟你的人质呢?”袁氏夫人很是担忧。
“不会的……”完颜端笑了笑,“以女眷作为求和的条件,从巍巍大汉朝便有之。如果说当时的大汉帝国认为送宗室公主和亲是天朝降恩于番邦,那么,如今作为兵败求和而送给蒙古的和亲的公主,想必会令金国的皇室觉得羞愤难当,因而尽可能的当做我从来不存在,才是比较适合我大金国的现状的举止吧……”
袁氏夫人似乎不能理解的样子,一脸茫然。
完颜端只得简短的说道:“娘,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写封奏表,请求皇帝哥哥准许你跟我一起去蒙古便可。”
蒙古……在地图上只不过小小距离,从来都只当其不过是个地图上的名词而已,现在……竟然成了蒙古大汗的妻子。完颜端觉得这可以称得上是世间最古怪的事情了。
那是什么样的男人呢?竟然给自己上封号为“拥有四海的王”,好大的口气,好大的野心!
而完颜吾睹补居然会认为和亲会让蒙古大汗放弃对金国的攻打……或者至少是暂缓进攻的步伐,是完全低估了孛儿只斤铁木真的野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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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接手了大金这个业已处在风雨飘摇中的王国的皇帝完颜吾睹补,召见了岐国公主。
五十一岁的完颜吾睹补,在成为金国皇帝的这一年中从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亲王变成两鬓斑白的老人,幸而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随和。
“坐吧,阿端。”是在景贵妃的寝宫暖阁内,微胖的金国皇帝穿着明黄团衫,手中捏了一条浅金色的手巾,不停拭汗。
“谢谢吾睹补哥哥。”
“不必拘礼。这儿不是大殿,我们女真人也不必恪守那些汉人的礼节。”
“吾睹补哥哥一直待妹妹很好的。”
“可是这次,却让你一个女人……”完颜吾睹补忍不住轻轻摇头,“你知道朕不想把你送给蒙古人……”
“和亲自古有之,妹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阿端,你很聪明,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我大金国的军队早已不如往昔,那些女真贵族们只知道吵吵嚷嚷说什么就因为全面吸收汉人的文化,所以失却了苍狼之子的英勇剽悍。可他们哪里想过,一个国家的败坏,不是简单的从文化上被破坏的。”
“和亲……我不在意自己会嫁给谁。身为皇室女人,本来就没有太多选择的。”
完颜吾睹补苦笑,“阿端,朕该早一点把你嫁掉的……”
“吾睹补哥哥,你是皇帝,有那么多事情要费心思,不用为妹妹操心。”完颜端温柔的说。
完颜吾睹补略微迟疑了下,“阿端,你知道现在局势对我大金国极为不利。朕不要求你为金国做什么,你肯答应和亲,就是最大的牺牲了;朕只希望你在尽可能的时候,拖延蒙古军队进攻金国的行动。”
岐国公主想了想,“蒙古大汗的妻子们似乎无法接触到军事行动的制定。”
“朕也知道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朕只是,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你为大金国数百万人民考虑一下。这大金国的基业,怕是要终结在朕的手中了……”完颜吾睹补神情怔忡,“请你能给朕将金国子民迁移的时间。”
完颜端低首沉思片刻,“妹妹会记在心上的。”
这次会见结束在赐食冰糖百合玫瑰羹之后。完颜端获得了与金国皇帝一同进食的赏赐。
第二天,钦圣夫人袁氏递上了奏表,请求皇帝准许她随同女儿岐国公主一起前往蒙古。皇帝准许了袁氏夫人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