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赤焰蛇的内丹!”日光下,宠渡举着一粒红色妖丹嘻嘻笑道。
那妖丹与其余的山精兽丸大同小异,只有几条淡不可察的银色细丝嵌在其中,一不留神便极易看走眼,需得对着日光方可看得斟酌。
妖丹乃是妖族开启灵智之后修出的内丹,虽也由兽丸转化而来,却贵重得多。
便如宠渡手中这枚赤焰丹,可作疗伤圣药“赤灵散”的主药,价钱自然比寻常兽丸高了去了。
“此丹既为妖丹,那妖兽的道行少说也是玄丹境了。”宠渡忖道,“照此看来,这些兽丹果然是那厮杀人越货夺来的!”
此番推究,不无道理。
需知,能修得内丹,妖兽道行便堪比人族道门中的玄丹境,比那等未启灵智的寻常妖兽可是厉害百倍。
虽说斗法之中,以弱胜强自然也是有的,但炼气境与玄丹境之间隔着整整一个归元境,那刀疤脸与宠渡修为相差无几,也不过炼气中境,纵有逆天气运,又怎可敌得过道行堪比玄丹境的妖兽?
刀疤脸做惯了此类勾当,这些兽丹确是他抢来的。
却不知被他杀掉的那名修士又是如何得了这枚妖丹?
或是在店铺之中买的,或是于山中偶得,人既已死便难知其由来,谁又能断言呢?终归是不识真宝,与一堆劣品混在一处,如今倒便宜了宠渡。也亏得他自小耳濡目染,得了师父鉴宝的真传,慧眼识珠,方能将赤焰丹从一堆普通兽丸中淘了去。
可笑那刀疤脸守着宝贝而不自知,正为十余粒山精兽丸卖出五百灵晶的好价钱小赚一笔而沾沾自乐。
“刀疤脸既与老头子失踪之事有关,恶斗是免不了了。此战吉凶难测,得赶紧盘些货才是……道术非我所长,当多筹备些其他手段!”宠渡思忖片刻,朝街头一间灵材铺行去。
修真之道,首重根骨。
“根者,灵根也,五行之先觉,是为‘道基’。骨者,乃先天之形质,以体内气窍多寡为要。气窍者,气脉所结,实为脉之枢机。窍通则脉畅,则气顺,则灵显,则力张。夫根与骨,缺一不可。俗界凡人多有窍脉通达而不可传之以道,何也?不觉五行耳。”
此段话乃是《炼气基础篇》的开卷语,道门之中人人倒背如流。
灵根说来很是玄乎,简而言之,不过是一种“气感”,一种对天地灵气的灵感。
灵气本就无形无质,虚无缥缈,若无道家手段令其显现出来,凭借肉眼万难得见,更别说将其纳入体内修习。
故而“根骨”对道门中千千万万的修士而言,说比身家性命更要紧也不为过。
凡俗之中不乏周身气脉通达者,由那等武技精湛者便可见一斑,但此等人物再如何厉害却也无法修仙证道,只因少了“灵根”,无法感应到灵气。
此乃修真界所公认的道理,也是大小门派收纳新弟子的凭借。
那些根骨上佳的天之骄子,窍脉通达,无不是众多门派争抢的香饽饽。
虽然净妖宗极力否认,但坊间皆传,很多年前净妖宗曾为了一名上上之资的弟子,暗地里灭了一个宗门!虽说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由此可见根骨俱佳者何其难得。
反观那些根骨资质寻常的修士,几如路边自生自灭的野草般,乏人问津。
若身在宗门之中还好,要是不幸沦为一介散修,又没有逆天的气运与大好的仙缘,便是穷此一生,在艰险莫测的修真路上也走不了多远。
很可惜,宠渡属于后者。
他并非老天的宠儿,根骨不过中下之资,虽能感知浮游的天地灵气,但周身气脉多有壅塞,真元流转不畅,修习速度较寻常修士缓慢,更因此限制了他对道术的施用,便是有心钻研也并无太深的造诣。
符箓是事先将道术刻于符纸,以自身真元催发,虽价钱不菲却胜在方便快捷,自然成了他的最大倚仗,往日斗法中也用得最多。
宠渡之前暗中观察了数日,刀疤脸手段狠辣,自己不得不多筹备些手段以策万全,故而立马决定将赤焰蛇的内丹转手卖掉,换取更多灵晶,再入手几张符箓。
“不知道友是盘货还是鉴宝?”
这间铺子是净妖宗门下的“异品轩”,足足有三层,外间金碧辉煌,店内恢弘大气。
底层专门经营寻常买卖,柜台之内依次陈列着灵草、兽材、暗器、符箓等等,历历可辨。
门口的弟子很是殷勤,得知宠渡前来鉴宝,便躬身引到了二层楼。
楼上有诸多小隔间,各有差异,专门用于灵材的私密鉴定或交易。
宠渡侧耳细听,除去屋外大街上的传来的嘈杂喧哗,整个二楼鸦雀无声,暗道:“想必此间每个小屋均布下了净妖宗的独门禁制,以防他人窥听!”
那名弟子将宠渡带至拐角的隔间,掏出个玉简,两指一并打出个法诀,便见一道灵光从玉简内射出,落在门上,呈波浪状向四周瞬息扩散,“吱——”,木门应声而开。
“果然如此。”开门之时,他便觉得这些禁制颇强,若想以神识切入此间,非归元境以上修为不可。
背石城数万散修,入此境者又有几人?
“这净妖宗虽说财大气粗,倒也想得周全,此间禁制一启,与外间便成两方天地,外人如何窥得!”
正对木门的墙上开有尺许见方的小窗,下面置了一张檀木小桌与数根精雕藤椅。另挂了一幅字帖,架构平直而宽博。墙角放了一盆灵草,葳蕤生光,平添一抹灵动。
“道友稍候!”那弟子招呼一声,兀自去了。
少时,便听脚步轻盈,有一青年男子进得屋来,拱手道:“在下穆多海,特来与兄台商谈鉴宝之事!”
“幸会幸会!”金乌派失窃之事并未过去,又逢酒铺斗法被众人误以为是自己所为,值此风声正紧之际,宠渡并不想生出意外事端,故而只朝那穆多海拱手还礼,并未通报自家姓名。
却不知正因盗酒之事,穆多海佩服其胆色,本想与他结交一番的。
“不知道友所鉴何物?”穆多海也是老成有加,见宠渡有意略去自己身份不提,便知对方多有不便,也不追问,径自打开宠渡放在桌上的包裹,竟是一枚红彤彤的妖丹。
玉质温润,有锁气养护之效,用来保存丹药灵品再合适不过。故而,历来神丹妙药出炉,或是偶得了罕见花草,便往往盛装于玉器之内,或以法术封存。
穆多海见宠渡将这妖丹如此轻率地包在一方碎布之中,很是不解。本以为会是何种罕见的灵品,乍眼一看脸上神色不由的便有些古怪,试探着道:“恕穆某直言,这不过是寻常的山精兽丸,道友何以视之为宝?”
“穆道友再看看?”宠渡端起茶杯,颇为老道地抿上一口。
“这人此番作态,断不会拿我净妖宗开涮,何不再行观验,莫叫人笑话!”
穆多海思忖片刻便将妖丹捧在掌心端详,忽而轻叹一声走到窗前,借着日光凝眉细看,不由大笑道:“果真是好东西!”
“穆道友是认出此物了?”
“此乃赤焰蛇的内丹!”
“道友好眼力!”
“说来惭愧,还请道友恕穆某眼拙,险些看走了眼!”
“穆道友过谦了,”宠渡想到了守宝而不自知的刀疤脸,“这赤焰丹与山精兽丸本极为相似,便是放在一起,寻常人也不知辨别之法,又何来道友这般好的眼力!”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通,无非一方想抬价而另一方想压价,最后以八百灵晶的价钱成交。
只此一项,宠渡便将购买山兽丸的钱收了回来,更别说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还将那山精兽丸连同鱼尾草换了六百灵晶。
刀疤脸若是知晓此事,还不得气炸了肺?
“道友若无其他待售之物,穆某这便叫人将灵晶送来?”
“不急,在下还想在贵铺置办一物!”
“哦?”穆多海未曾想到今日不但能收到赤蛇丹这样的好东西,还能谈成一笔买卖,自然万分欢喜。
“不知是何物,若本店有,价钱上自然是最为公道的!”
“在下所求之物,乃是‘袖箭’。”
“袖箭?!”穆多海眉头一皱,“实不相瞒,异品轩数月前倒是有几支,但均已售出,眼下店中并无存货,恐失所望。”
宠渡似早有所料,并不见得有多失望的样子。
穆多海也不想错失了这笔难得的买卖,又道:“若兄台不急着用,本店倒是可以代为定制,七日内便可前来取货!”
“有劳穆兄费心,不过小弟这两三日内便着急用,却是等不得!”
眼下一刻也耽搁不起,谁说得准刀疤脸还会在背石城待多久?
那厮未必一定如他所料想的那样会杀人夺宝,若明日便没了踪影,叫他上何处寻去?
故而宠渡急需袖箭傍身,这才好尽早对刀疤脸下手。
袖箭虽是暗宝,却是他思量再三之后的最好选择。
宠渡顿了一顿,问道:“穆兄可知其他灵材铺可有售此物?”
穆多海摇了摇头。
这袖箭实乃相当偏门的暗宝,虽说威能颇大但因炼制太过复杂导致成本太高难有销路,几乎属于“一锤子买卖”,寻常店铺根本就不会备有存货,也需定制。
异品轩有净妖宗做东家,七天已是最快的赶制速度,奈何宠渡急在一时,穆多海纵是有心也帮不上忙。
“如此,在下这便告辞了,他日若觅得其他宝贝再行叨扰!”
宠渡出了异品轩,拐了几条街,确信无人尾随,这才拐进另一家寻常的灵材铺,用千余颗灵晶换了数张高阶符纸和两瓶“回元丹”。
无论实力还是信誉,异品轩可说是背石城中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出价阔绰,当然是卖东西的首选之地。
但若论买东西,异品轩要价自然也不低,比寻常店铺要高一些,故而宠渡更愿意来此等街边小铺。
此间店铺也无袖箭出售。
按说异品轩没有的东西,此类寻常街铺多半也不会有。但宠渡仍抱有一线希望,转悠数圈,出入多家灵材铺,店家皆是可惜地摇头摆手。
“看此情形,这般问下去也无甚结果……难不成非要去一趟那些个地方么?”
他心性坚毅,并非轻言放弃的人。
如他这般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自然知晓该去何处。
他沿路寻思着,信步出了坊市,穿过几条大街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有一搭没一搭地闲逛着。
不多时,便有一位蓬头垢面的邋遢老道儿凑上前来,撩开衣襟贼兮兮地道:“这位小哥,要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