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治酒在船,百余号弟子环坐,将苟仓三人围在垓心,有融融喜乐,却不知各自心思。那贯月槎虽非丹宝,却是上品灵器,可大可小,此番变得甚阔,倒容得下众人。
宠渡直觉着钱多宝要遭,并不出言提点,“斗起来才好哩,不然哪有机会脱身?”
酒过三巡,钱多宝问:“适才真人曾言有笔买卖,不知是何说法?”苟仓手指宠渡道:“自然是这贼道的去处,要与道兄打个商量。”
钱多宝道:“怎个商量?”苟仓道:“这买卖便是,你我各取所需,再不用争抢此子。待我问出炼身的法门,作何区处,悉随尊便。道兄以为如何?”
钱多宝怎不大喜?道:“吾本拿他去见大道子,与真人所求各异,并无不妥。此前与真人相斗,实乃误会!”与苟仓彼此打个稽首,以为揭过此事。转身要将宠渡提来问话,却被苟仓拦下。问道:“真人何意?”
苟仓笑曰:“道兄且慢!另有两件事,需得劳烦道兄!”钱多宝道:“真人请说。”苟仓道:“先前此子所中夺心锥,今在道兄手上。还请道兄还吾灵器!”
钱多宝拍脑笑言:“应该、应该!”还了夺心锥,“此其一,另有何事?”苟仓道:“这其二嘛……吾家道子得炼身法门之事,妄请道兄莫与外人讲。”
钱多宝面上应允,心下却想:“哼哼!这老狗打的如意算盘,想是暗里偷偷攒劲哩!彼时老儿被大道子收在麾下,便是自家人,非是外人,怎可不报与他?难道任由你等坐大,反压一头不成?殊无此理!”
苟仓笑逐颜开,命提人来见。宠渡被反手绑了撂倒在侧,十分不乐,大是郁郁:“你爷爷的,这怎生是好!本想来个狗咬狗,怎反促他二人讲和?枉费这番心思!必要再想个方儿,离间这俩老道。”
宠渡心念电转,苦思不得法,真的好愁!只以为在劫难逃,哪里晓得苟仓不过虚与委蛇,终究要杀钱多宝。
且言钱多宝就来提宠渡,怎料得甫一转身,苟仓取剑便刺。宠渡在旁瞧得分明,窃喜急呼:“老道儿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钱多宝道行在那儿,玄丹境圆满岂会是儿戏?早察得有股杀机冲起在身后,当即散出灵光护体。
只扑哧一响,苟仓手中剑穿右肩而过。拔剑再刺,已然落空,早被钱多宝跳在一旁躲开,喝道:“真人!你我既已谈妥,何以至此?!”
苟仓冷哼道:“只怪道兄天真!也不想想,此番你若成功,便在大道子麾下听用,与我便是敌手,怎可留得你?!只有死人,才不会将此事说与外人听!”
钱多宝大笑。苟仓问:“道兄有何可笑?”钱多宝道:“苟仓老儿,莫忘了你有誓言在先。你若杀我,必于道心有损,看你如何堪破心魔!”
苟仓摆头哂道:“啧啧!道兄果然天真!我何必杀你?只消打得你不能动,此间何人不可取你性命?!如此,吾不曾杀你,有甚心魔?于道心何损?”
钱多宝怒极反笑,道:“狗道莫要逞凶!先前一时失察才叫你得手,莫以为本道怕了!如今既已说开,但凭尔等泛泛之徒,也杀得了本道?简直笑话!”
朱费笑道:“浑老道言之差矣。真人道行已得圆满,早与你不相上下,只压着没叫你晓得而已!”就令钱多宝大惊,问苟仓道:“当真?!”
苟仓笑道:“道兄试试便知真假!”
朱费道:“怎不想想,若他仍在中境,方才那剑如何破得了你的护体灵光?”
钱多宝闻言恍悟:“若非如此,先前他怎追得上我?!即便被那小娃耽搁片刻,也追不上才是。奈何逢此突变,却不曾想过此茬。可恨、可恨!”
多宝又悔又恼,心下郁结难舒,喉头一甜喷口血出来,切齿骂曰:“竟将此事瞒我,想是早想吾死了!果是群狗道,好深的心机!”
朱费恼道:“吾等心机深,总强过你好天真!叫你不听命于本道子,该此受诛!”
钱多宝急思对策:“若只苟仓老道儿,当能一搏。可恨蚁多咬死象,他有百余归元弟子相助,我就是再有宝贝,稍有差池便身殒道消。不若先走为妙!”自忖再无转圜,闪身欲退。
苟仓见他目光闪烁,已防着此招,大喝:“浑道休走!”急放夺心锥,丁丁数响,早被多宝挥杖扫开。苟仓收回锥子,仍复打来。
多宝不敢纠缠,忙祭起五彩钵罩住周身,挡下锥子,却被苟仓挥出道剑华打得扑飞出去。忙不迭爬将起来,顺手抄起宠渡,跳出月船疾遁。
苟仓道:“这钵是何宝,好生难破!”御白骨在前,叫朱费率众人驾贯月槎在后,紧追不舍。
钱多宝恐他前后夹击,想先坏掉月船,自泥丸宫内取了对铁锏在手,一黑一白,三尺两寸一分,无刃而有八棱,总共七节,每节细刻九十九道阵法,名曰“阴阳散魂锏”。
此宝采有至阴至寒之气,甚是凶恶,不打中则矣;一经打中,顷刻叫人毙命,外表无所伤,其实不过皮囊,内中已是空空如也。
却说苟仓见双锏隐现煞气,惊呼:“好浑道!竟有这等邪物!”钱多宝反笑道:“大哥不说二哥!你那夺心锥又岂是好货?看锏!”望空丢起,黑锏打苟仓,白锏打月船。
双锏气势轰轰,凶光腾腾,朗朗月色下,宛似两条蛟龙捣将过去。
苟仓运足真元掩一剑,荡开来锏,只恐救驾不及伤了朱费,并不追打黑锏,反回月船上,急呼:“道子速请‘碎灵剑’!”心下直叹朱费:“这等丹宝,却叫宗门与你做法器来用,当真暴殄天物!”
宠渡身在多宝杖上,见朱费掏出剑来,甚觉眼熟,心下疑道:“此不是伤我的那柄木剑?!我只以为不过是灵器,却叫这狗道这般用法,莫不是丹宝?!”
正想之际,已见苟仓接剑在手,随即丢起,碎灵剑轰然大涨,玉光照亮山间,顿叫月华失色,乃是正宗的道家至宝。
宠渡看得双眼发直,叹曰:“果是法宝!”
白锏褪尽华光,现出真身,也大了起来,与碎灵剑锏尖对剑尖。圈圈灵波散荡,山间草木倒伏,双方御宝在天,也止不住摇摆。只片刻,白锏不支,被顶落半空,反叫碎灵剑斩在锏身,打得嗡嗡颤鸣。
“这是何宝贝,连吾散魂锏也抵不住?!”
钱多宝大骇,复使双锏来打,左右夹击,打在同一处,还是无用。碎灵剑剧烈猛抖,早将双锏震开,仍旧来斩白锏。
多宝怎肯干休!驭锏往下打。苟仓驭剑往上迎,以剑打锏。那白锏早受了一剑,哪里还受得住,咔嚓声响,被一打两断,落入山中。
但凡本命法宝有何受损,其主必遭牵连。白锏既断,钱多宝只觉泥丸宫内阵阵绞痛,似体内元丹也不稳,险有崩裂之兆,早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神色萎靡不堪。
钱多宝只恐黑箭也一并被断了,心慌意急,忙忙召回来,咬牙恼道:“这狗道,敢毁吾宝贝!”
这壁厢苟仓也没讨了好去。那散魂锏虽破不了碎灵剑,又岂是俗物?连打三下,多少震伤苟仓,不过比钱多宝要好点点,伤得不重。与朱费道:“吾借此剑,必斩这浑人!”仗剑来取多宝。
钱多宝不敢纠缠,只取一柄叉与苟仓游斗。冷不丁一蓬乌光自身后射来,被打落下去。
苟仓正自不解,斜刺里伸只狗头出来,张口便望脖子咬。苟仓大骇,反手就是一剑,没奈何,反被那狗头一口把手咬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