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境散修前一刻尚激斗正酣,未见半分凶险,转瞬便成了一具死尸。
宠渡看在眼中,顿觉头皮发麻。
而况蚊兽灵智似也不低,不由忌惮三分,暗道:“那滩黑液想是有剧毒,切不能叫黑液沾上半分!”
猛闻嗡声大作,心知受了自己方才那道呼喊惊扰,蚊兽寻来。
宠渡看也不看,拔腿便走,却被迎面而来的蚊群拦下。
急拍储物袋,左手一纸符箓迎将上去,右手符纸化出半截木枝。
木枝之上,华叶如盖。
宠渡握在手中,运起遁影诀,且舞且走。
前方不少蚊兽被那符纸轰杀,黑液漫天撒将下来,被他手中木枝一滴不落地接下。
晃眼一看,树叶已然被腐蚀殆尽,忙不迭地丢在一边,头也不回地朝来时的甬道奔去。
“哎,戚宝呢?未见那厮人影,莫非已经喂了蚊子?!”
宠渡猛然惊觉,回声喊道:“戚胖子,死了没有?没死应个声儿!”
许是见他跑得太快追之不上,之前那群蚊兽并未跟来,而是围住了其他散修。
宠渡驻足四望,却不见戚宝影踪,不由的又唤了几声。
“哇呀呀!”
戚宝杀猪般惊哇哇地自另一条甬道冲将出来,快疾如风。
“胖爷在此、胖爷在此!瞎嚷嚷个甚!”
宠渡未料他一身肥膘竟也能迅捷如斯,气极反笑,问道:“这些毒蚊究竟从何而来?”
“谁他娘的知道,余震之后不多久,自个儿就飞来了,想必另有地方被震塌了!”
又道:“日后谁再说蚊子腿儿没肉,胖爷第一个宰了他!”
戚宝且逃且言,飞叉叉地打宠渡面前冲了过去,竟是片刻不停。
“遭狗撵了怎的,也不等等,亏得小爷寻你半晌!”
“赶紧随胖爷一道撤吧,后面儿来了个更狠的!”
更狠的?!
殿内忽起异响,似是磨牙,令那些飞在低空的群蚊顿起骚乱。
地上众修听在耳中亦止不住周身一紧。
循声望去,便见一排人形大小的白色蜘蛛正张牙舞爪地爬出甬道。
螯牙吱吱,足有人小臂般粗细。
宠渡鸡皮疙瘩登时自头皮发到趾头巅,憋起一口气,拔腿便走。
“嘶——嘶——”
或因自来便是天敌,蛛群入得殿内,却未急着朝众人下手,反是喷出丝网朝那半空中纷飞的蚊群罩去。
群蚊猝不及防,登时便被蛛网缚去近半,嗡然大乱。
一直被围困的众多杂役借机奔逃,不敢停顿丝毫,生怕慢得半步便逃得蚊口、却入蛛口。
果然,便有蜘蛛舍了蚊兽,转而捕食杂役。
一而十、十而百。未几,更多蜘蛛追至。
蛛蚊皆是一般,部分彼此相抗,余者争相追猎杂役。
众人被逼得紧,不自觉地脚下又快几分,惊惶之下竟忘了那水族埋骨之处千万快不得。
冲在最前的一拨人纷纷陷了进去,顿时骂声一片。
“到底是哪个狗.日的引出的毒蛛?!”
“老子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跑得最快的那个胖子、那个死胖子!”
话音甫落,那人“哎呀”一声坠入土下骨堆中去了,生死未知。
戚宝却只顾飞奔在前,头也不回地应道:“管胖爷屁事儿!你家胖爷肉香,蜘蛛闻着嘴馋!”
“当务之急,赶紧脱身才是,与那厮贫嘴作甚!”
宠渡听在耳中,哭笑不得,身后时有惨呼传来,忽闻左首方响起一声急促呐喊:“程广,救我!”
循声望去,便见吴胜腰部以下被卡在骨堆里动弹不得,只剩上半身露出地面。
一只蚊兽正趴在他身上,尖利的口器内插进他后背。
汩汩声中,蚊兽原本干瘪花白的腹部弹指间便充盈鼓胀起来,剔透欲滴,似个血球。
光石映衬下,仍可见鲜血絮肉经过狭长的口器不断流入腹中。
吴胜惨嚎不断,整个人眼见着瘪了下去,已然必死无疑!
程广脸上神色变换数番,终究绝然而去。
“程广,你不得好死!”吴胜咬牙切齿地骂道,欲做垂死之争,却因失血过多有些迷糊。
“宠渡!你小子若是有种,便给我个痛快!与你的过节均是童泰那厮逼的,我也身不由己,你、你就当行行好,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让我再受那些个虫子叮咬……”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惨嚎,模样委实可怜。
宠渡暗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与他虽有过节却非那化解不了的大怨,他也不过是受人所迫,想来也是苦主。”
又想:“如今他落得这般下场定然是活不成了,莫如遂了他的愿助其了断,也好免受那叮咬之苦!”
蚊兽吸饱了血,拖着个大肚皮晃悠悠地飞了开去。
宠渡持刀在手,便欲将那吴胜结果了。
不料甫到近前却被一把扑倒,脚下被对方双手牢牢扣住。
抬眼一看,吴胜何曾有方才那般奄奄欲死的可怜模样?反而满脸癫狂,笑道:“便是死,老子也要拉个垫背的!”
又有数只蚊兽逼近,宠渡心下焦急,猛力挣扎。
不料那吴胜失去血肉身形干瘪,之前卡主的地方有所松动,这番蹬踹竟将其从骨堆中拉了出来。
却见他脸色通红,周身灵气翻腾外泄,赫然是自爆之兆!
宠渡脸色猛沉,一刀挥下。
吴胜避开了要害,却被卸掉两条胳膊。
戚宝做了多年杂役,对程广、吴胜两人的脾性摸得通透,见宠渡一时心软便知要糟,不由的折身而返,堪堪赶来,抬脚便将吴胜踢飞,道:“狗改不了吃.屎!这厮阴险惯了,诓你枉做好人!”
一时善念,险酿大错,宠渡也是心有余悸。
说来也巧,吴胜哀嚎着飞起,不偏不倚撞在殿内石壁上,轰然炸裂。
这一炸,却祸事了!
也不知那石壁是究竟何材质,委实不堪用,竟然咔咔数声被这记自爆炸出几道豁口来,大股浑水渗进殿中。
宠渡惊道:“怎会有水?莫非这石壁之后正是崖下的那条暗河?!”
忽听石壁之前猛起数声狂笑。
却有那等杂役,此行未得宝贝已是心怀愤懑,又自知伤重难逃必定葬身此间,得见吴胜自爆之举,竟是起了相同心思,欲与众人同归于尽!
“反正是个死,不如与大爷一起陪葬!”
“老子得不到这些宝贝,也不会便宜了你们这帮龟孙!”
砰砰数声,那几人逆转真元自爆。
巨大的裂缝沿着壁面游走。
宠渡惊道:“不好,速退!”
说时迟那时快,便听石壁哗啦啦响作一片,整面石壁受不住水流之力,转瞬间便崩裂坍塌,决堤洪流滚滚而至。
地上的蜘蛛与那陷在骨堆中的杂役首当其冲,被卷了个干净。
蚊群善飞,暂避一劫,却也只有少数赶在洪流之前,飞回甬道。但时候一久,洪流倒灌,定也难以逃生。
方才被那吴胜纠缠,便这一耽搁,其余杂役已然跑得没踪没影,石殿之内便只剩了宠渡与戚宝。
但闻身后隆隆轰声,犹如万马竞腾,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一路狂奔。
洪流未到气浪先至,似一只巨掌猛然拍下,两人不由自主地飞入甬道,撞在转角石壁之上。
宠渡撞得个七荤八素,喉头一甜吐出血来。
抬眼看去,洪流已然近在眼前,浪打浪、浪叠浪,不知其高几许,只见洞口一道厚重水帘铺天盖地灌将进来。
“他奶奶的!”戚宝骂归骂,脚下却不含糊,拉起宠渡拔身便跑。
浑流灌入甬道,犹如暴怒的水龙紧追不舍,轰隆声声犹似怒号。
宠渡掏出一把符箓,朝洞顶且跑且扔。
戚宝见状,也急运真元,个个火球往上砸去。
也不知是两人此法见效抑或是再次余震,甬道忽而剧烈地摇晃起来,洞顶碎石簌簌而落,将后方甬道堵了个严严实实,将直捣而至的洪流堪堪挡下。
两人奔至地下丛林,不由怔立当场。
但见林中幻瘴弥漫,当中那汪浅水正咕咕地冒着绿泡,每破一个,绿雾便盛上一分。
此刻幻瘴竟已然浓得化不开,将对面洞壁也挡住了。
更为糟糕的是,也不知是因方才洞府摇动之故还是走在前面的人有意破坏,石柱尽数倒塌,已断了二人去路。
幻瘴氤氲着正朝两人飘来。
戚宝来回踱步,似热锅上的蚂蚁。
宠渡望着身后的被堵住的甬道,:“我倒是有一计,不知成与不成!”
“莫非是想凿通这甬道,以水淹之?”
“眼下唯有此法可行!不过清理这些碎石甚是危险,就怕尚未功成便引得洞塌!”
“其他的胖爷不敢断言,但若在此干耗,必死无疑,总得试上一试!”
身后的幻瘴已经越逼越近,两人对望一眼,不由分说便开始清理甬道中的碎石,一身本事尽往上招呼。
也该是有此气运,甬道并未坍塌,两人欢喜异常,干劲十足。
正自庆幸,忽而当的一声。
宠渡顿觉手臂发麻,凝神看去,迎面尽是黑色巨石。
手中长刀落在这石头上,只留下一点浅痕。
“可恨!可恨!可恨!此间怎会有磐灵石?!”戚宝吼道。
深海有石,名曰“磐灵”,长年受那海水挤压,质地紧密,坚若九天玄铁。
这水月洞府本就在水下,昔年那空渔子几人以偌大神通,方采了来做成石材,凭这对难兄难弟区区炼气境修为,除了干瞪眼还能做甚?
二人耗光体内真元使尽浑身解数,破不开也挪不动,回头看去,那些瘴雾仅在数步开外。
前有幻瘴,后无退路,端的是绝境!
“甚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他奶奶的便是!”
“趁幻瘴未至,再想想法子,一定能出去!”
“就差几步路了,还想个屁的法子!”
宠渡揪着戚宝的衣服,厉声道:“小爷说能就一定能,你我岂可死在这种地方?”
师仇未报,岂能身死?!
哪怕只剩半口气,他也绝不放弃!!!
“老天爷待我也不错,至少有个兄弟陪着!”
戚宝灌了口酒,将葫芦甩了过去。
宠渡一把接在手中,也是仰头大喝。
——咕咚咕咚。
——唔嘛唔嘛。
宠渡眼中一亮,合掌叫道:“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