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团黑影似有若无,仅是个轮廓,其内灰蒙蒙阴沉沉,半丝真元也无,有如久旱龟裂的大地。
“道门中人归元,历来只得一湖。那六字真经替我开出三湖,却是何意?他日结丹又当如何?难道要将这三湖填满?仅一湖已不知何日可满,而今竟有三湖,该上何处寻那许多灵气?如此,结丹之日岂非遥遥无期?!”
宠渡心念百转,旋即想得明白:“我观那真湖,茫茫无垠,似个大海汪洋,当是不俗!眼下多虑无意,他日定有着落,且将此间事了,好寻奴儿去!不然那白狐闹起来,却是我的过失!”
又想:“照那阿婆所言,这城外山中也有妖怪,那贾大少爷既是道门中人,说不得在府中布些小法术。此次夜探贾府,却不可大意,务要准备万全才是!”
他脉窍皆通,此番行功自然异于往常,灵气入体,正似百川归海。宠渡意贯全体、气走周身,只觉灵台清明、浑身通透,全无此前那般凝滞淤塞之感。
这般吐纳半晌,道行自有精进,却也并未就此入得归元中境。
修行是点滴的工夫,愈往后便愈难。同是由初境入中境,以二者差距观之,炼气自然最易,差如发丝;归元却难了,差如田沟;玄丹又难些,差若水渠;元婴再难,差如河道;化神更难,差似天堑!至于化神之上……他虽未想过,但若说其间差距有如天地,倒也不以为奇。
“这龙象驭灵功威能非凡,乃是我当下最为紧要的手段,务须精熟!”便将些个道术与驭灵功操演数回。
那妞丫头身在外屋,见里间灵光阵阵,隐闻龙吟之声,不觉好奇,欲往窥探,却被老婆子喝住:“臭丫头不知消停,扰他作甚?!”
“婆婆……”
“这等方外之事,最是玄异。你我皆是凡夫,少知为妙!”
丫头哪管!趁那婆子打盹儿的空当,蹑手蹑脚地摸入屋内,却不见人,睁眼叹道:“咦,大哥哥啥时候出去的?当真是小神仙呐!”
却说宠渡早已跃出屋中上得房顶,一路奔行,径往贾府而去。
却见他身形灵巧轻如燕雀,每每落下,只一踏,又再跃起。过了些深宅大院、烟花柳巷,贾府已近在眼前。
墙高两丈,壁垒森然。
“这贾府造得跟铜墙铁壁似的,想是防着贼哩!今夜做回侠盗又何妨?定叫他出出血!”
宠渡打定主意,提气猛纵,只及半墙之高;又往壁上一蹬,借力跃进府中。
好在府内多已熄了灯火,未曾扰了一班巡夜的家丁。寻机拣了个落单的,逼问数言,便至府库,暗笑道:“噫,这贾家老爷当真是个财迷!合该你等有此报应,今日遇上你家渡小爷,此法却是不中用、不中用!”
你道为何?
却是那贾老爷钻了钱眼,竟叫他儿贾打布下阵法,将那府库护在当中;往日取用亦是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只凭一块玉简进出。
凡夫看去,只道那护阵乃是方外之物,自知厉害莫敢妄动。但在宠渡眼中,此阵却是稀松平常。
他熟读念奴儿的阵法精要,于阵道虽只懂皮毛,眼力却是不俗,破去此阵自是绰绰有余。只一看,已识得阵基所在,便运真元,抬手按将过去。
灵波荡漾间,阵法不攻自破。
“照此观之,那贾大少的修为当在归元,不然此阵断不会这般易破……”宠渡思忖片刻,掰断门锁入了府库,抬手一招,将那金银珠宝、田契租约尽数隔空摄来,收入储物袋中。
此乃归元驭物之能,虽移不得山、倒不了海,但似这等小物件,却也耗费不了多少真元
宠渡得见驭物之便利,却也欢喜,暗道:“嘿嘿!没想到小爷头回用这手段,竟是偷东西!”
正得意间,似闻酒香,循味觅去,果见角落里置有酒坛。当下启封,埋头饱饮,咂嘴道:“好酒、好酒!”又取下腰间的流云葫芦,掐指一挥,那酒水自行灌入葫芦当中。
这歪嘴葫芦乃是师父遗物,虽是寻常模样,却有些玄妙,将那几坛酒尽数装了去,也未见满,仍是轻飘飘浑似鸿毛。
宠渡也不计较,当下拣了只金簪,在那梁柱上刻就一言。
——“渡爷爷到此一游!”
出得府库,便摸入贾老爷房中,横指将其点晕,在其脸上画个王八!又先后入了几房,寻得贾二少、管家等人,依旧画个王八。
诸事已毕,宠渡退出府来,暗想:“这贾府素来勾结官家,此番遭窃,必求那官老爷相助!若不打点妥当,恐有遗祸……”
思虑片刻,计上心来,转奔官衙而去。正逢那官老爷半夜出恭,便闪身入屋点晕其夫人,又连掐法诀,兴了些云雾,瞬息换了副相貌。
但见他颔生白胡、身矮体胖,头顶黑帽、单手拄杖,不似凡间人物,正是土地模样!
昔年与师父浪迹江湖,为讨生活,少不得装神弄鬼混几吊饭钱,自然懂些个障眼法。
彼时他根资低下,不擅道术,只给老头子打打下手。如今脉窍皆通,又入了归元境,这等法术自是信手拈来。
那官老爷迷迷糊糊回得房来,猛见云雾瑞象,已是大惊;再瞧一番,只觉眼前老者似是土地庙中那位爷爷,登时骇得魂不附体,忙俯地拜道:“土地公公在上、土地公公在上!”
“老儿正是此间土地!”宠渡强忍笑意,沉声道,“想不到你这官家倒有些眼力,竟也识得本神真身!”
“弟子惶恐,不知爷爷显灵,有何示谕?”
“本神此番显驾,自有真意!”
“愿闻老爷教诲!”
“那贾府横行不义,民怨上干天庭,正有天神奉命下界,惩治彼等。汝往日与那贾府沆瀣一气,本也难逃此劫;然,汝前世积德,今生自有福荫。故而本神特来相告,汝此番切不可有违天意,助他脱难!”
“多谢上仙提点!多谢上仙提点!”官老爷冷汗涔涔,“敢、敢问老爷,弟子此生可得富贵?”
“痴儿、痴儿!何必执着这等身外之物!”
“老爷教训的是!”
“汝此生另有命数……”
“敢请老爷指条明路!”
“天机不可泄露!”宠渡手捻胡须,做那世外高人的姿态,“汝必牢记,既为父母官,当广施仁义之举,勤政爱民,如此富贵自来。”
“是、是!弟子谨记!”
宠渡抻手轻挥,一道火柱将那桌椅焚成黑灰,喝道:“若是倒行逆施助纣为虐,必有天谴临身!彼时天火焚身,有如此木,却是谁也救你不得,你也莫怨他人!”
又想:“这官家必得知些痛,方才长记性!”便屈指微弹,火光闪动间,哧的一声,已叫官老爷臂上灼出道血口。
“不是梦呐、不是梦呐!”那官家将头磕得嘭嘭响,且思且嚎,“哎哟哟!饶命!饶命!弟子绝不敢有违老爷圣意!”
“如此最好!你且好自为之,本神这便去也!”
宠渡催动真元,大兴云雾,运起遁影诀,风也似的遁出房门,径回住处。
却见婆孙俩竟是半宿未睡,只待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