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吴晓洁下了“最后通牒”，皮三军就彻底意识到，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要么，回家跟钱莉摊牌离婚，要么，跟吴晓洁一刀两断。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步可走。他只要一想起吴晓洁那天出现在自己家楼下时的样子，就觉得心虚气短。以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如果在一个月之内没有交出令她满意的答卷，那后果将是......一想到一辈子清清白白、令人尊敬的父母、正派爽直的妻子，还有无辜的儿子即将因为自己的丑事而蒙羞，他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还是离了吧，不然......可是，钱莉至今都还蒙在鼓里，自己又该如何张这个口呢？
其实，这里面有两件事是皮三军完全没有意识到的，一是他忽略了钱莉的感受，以为她毫不知情；二是他低估了吴晓洁的手段；一旦觉察到他不能主动离婚，她还有更加毒辣的谋划在后边等着呢。
经过反复思考之后，皮三军终于痛下决心，决定回家跟钱莉好好谈谈，博得她的认可，争取在不惊动父母的前提下协议离婚。这样一来，虽然自己会从此背上喜新厌旧的骂名，毁掉自己多年的名誉，甚至危及政治生命，但也总比全家跟着鸡犬不宁要好得多。看来，眼下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皮三军深深地了解钱莉的性格，他觉得自己有把握说服她，等将来事情平静下来，再多给她一些补偿吧。
打定主意后，皮三军看了看手表，拿起电话拨通了黄柏霖的号码。
“你想清楚了？”黄柏霖的眼里闪烁令人捉摸不定的光泽，“真要是离了，那局里……”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撤职，我当个侦察员总行吧。你应该了解吴晓洁的性格，她是真的翻脸了。”皮三军下意识地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干脆地打断了黄柏霖的话，他显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黄柏霖不由得叹了口气，掏出一盒“中华”烟，想想又放了回去。“唉，这都他妈怨我啊！”
“不关你的事，脚上的泡是我自己走出来的。”皮三军看了一眼窗外，“其实，晓洁是真爱我，过日子上她也是把好手，跟钱莉离了也对，静心了。”他有些违心地说。
“你真的对钱莉没感觉了？”
“有啊，左右摸右手的感觉，你说有劲么？”皮三军苦笑了一下。
“你这……,咳，真是不鸣则以，一鸣惊人啊。”黄柏霖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局里的花花太岁有得是，可人家就能无声无息地搞定，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见皮三军不说话，黄柏霖以为他很认可，“去年咱们分局几个中层一人带着一个小蜜打麻将耍钱，被局里抓了个现行，结果咋样？嘿嘿，今年又官复原职了。服气吧？寡妇睡觉，上头没人不行！”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皮三军有些心烦意乱。
“怎么没关系？这年头上头有人就不怕有事儿。离婚能算多大的事儿？”黄柏霖满不在乎地说着。
“我现在根本不想那些。”
“要不……我去劝劝晓洁吧。你跟钱莉这么多年的夫妻，离了总归不太好吧？”
皮三军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黄柏霖，“你就消气儿吧。就她那脾气，玉皇大帝来了也不行。不过，她对我也真算到位，生活上没得挑，不然人家也不能这么闹腾。”他想起吴晓洁给自己看存单的事，心里竟有了些许安慰。
“怕是你魅力无穷吧，呵呵！”黄柏霖眨眨眼，坏坏地说道。
2
钱莉默默地盯着坐在沙发里的丈夫，眼里没有泪水，只有绝望。
那天在窗前，她亲眼目睹了吴晓洁和皮三军之间的暧mei举动，证实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吴晓洁时的直觉，内心顿时像被雷击了一般，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冷静下来以后，她没有去上班，在家里用了一天的时间来思考这件事。
其实，很久以来钱莉就感觉到丈夫有些反常，经常几天不见人影，回家时身上的衣服却光鲜利落。每次问他，他都说白天回来换过，或是刚买的云云。但钱莉并没有太往心里去。一是她知道刑警的工作性质，案子一来难免颠三倒四；二是她了解丈夫不是那种花花绿绿的男人，在心理上很信任他。钱莉一直认为，他们虽然每天各自忙忙碌碌，聚少离多，彼此之间也缺少良性的沟通，但长时间的相濡以沫，夫妻之间早已融为一体，血浓于水了，在感情上断不至于给其他人留下空隙。这次......是不是他一时糊涂，或者被人死缠烂打，被动而为呢？他和吴晓洁之间的关系是刚刚萌芽，还是已经开花结果了？不，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以前，自己不能贸然下结论，要找个机会和丈夫好好谈谈。
良久，皮三军抬起失神的双眼，刚一碰触到钱莉哀怨的目光，便马上避开移向了别处。“那个……”他咬了咬牙，干咳一声，“咱们分开吧。”
钱莉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激烈反应，声音反而平静得可怕，像是从天外飘过来的，“因为那个吴晓洁，对吗？”
皮三军一怔，随即又蔫儿了下来，“你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钱莉的眼里霎时间充满了泪水，“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皮睿上学那会儿？”
“我们别聊以前了，聊聊以后吧？”皮三军觉得万分尴尬，有意想把话题岔开。
很久，钱莉都没有说话。
“你说说你的意见呗。”皮三军难以忍受这样的沉默，但又怕激怒了妻子，小心翼翼地措着辞。
“我的意见？”钱莉的胸脯一起一伏，突然间大吼了一声，但随即又强行按捺住情绪，颤声说道：“三军，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对你不好么？”
“钱莉，我觉得感情的事儿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皮三军豁出去了，倒也平静下来。
“那是什么？”钱莉冷冷地看着他。
“什么都不是，就是一种感觉吧。”皮三军顿了顿，“我觉得感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有时候可能就是倒一杯水的事儿。可在这个家里，我的杯子很多时候都是空着。”
钱莉强压怒火，反唇相讥，“皮三军，你不觉得你这么说话很残忍么？”
“我只说事实。”
“这么说在她那里，你的杯子时刻都是满着喽？”
“那倒不是，只不过每次当我口渴时，肯定都满着。”
“你混蛋！”钱莉终于没能忍住，破口大骂起来。本来她很想原谅丈夫，只要他皮三军有个明确的说法，表示一个清晰的态度，这件事甚至可以既往不咎。就在刚才，钱莉还在反思自己以前的种种不是，做好了准备低声下气地给丈夫道歉的准备，没想到皮三军竟然这么坚决，居然拿这种琐事做借口，使她不由得勃然大怒。“我看明白了，你是决定不要这个家了，我告诉你皮三军，做梦！你去告诉那个吴晓洁，她还没资格鸠占鹊巢，等我死了她再填房吧！”
夜深了，漆黑的天空中飘洒着零星的小雨。皮三军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一点睡意都没有。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刑警大队的对面，看着这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楼，一瞬间感慨万千……忽然，他看见大门开了，雨搭上的灯光映照出大麦、简乐的身影，他们中间夹着一个嫌犯，正拖着沉重的脚扣准备登车……听着那“哗啦、哗啦”的金属磨擦声，皮三军的心里止不住一阵难受。想想自己正逐渐失去事业的支撑，陷入这匪夷所思的感情漩涡里不能自拔，他不禁感到怅然无助。
3
这几天连续下了几场大雨，此后天一直阴着，空气很潮湿，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令人烦躁不安。
吃完晚饭，吴晓洁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也没化妆，匆匆背上随身的小包，打的直奔春雨茶楼而来。
“不好意思二姐，路上堵车，我来晚了。”吴晓洁一边示意服务员上茶，一边礼貌地和李云道歉。
“说啥呢？真有意思，呵呵。”李云笑吟吟地回应着，“什么事啊，找我找得这么急？”
吴晓洁沉吟了一下，没有搭话，顺手拉开皮包，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到了李云面前。“我跟你皮哥摊牌了，你还得帮我个忙。”
李云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哎呀妈呀，可拉倒吧。你那位比猴都精，我可不敢再让人……”她想起上回那个私家侦探被皮三军当场拿下的事儿，显得心有余悸。
“这回不用。”吴晓洁干脆利落地截断了李云的话，“这回不用跟，就拍一拍，有我呢，你不要怕。”
“这好使么？你呀，就是……想法多，换了我，直接找他老婆去，多省事儿。”李云本来想说“心眼儿多”，话到嘴边觉得不妥，急忙改了词儿。
吴晓洁表面上似乎没有在意李云的措辞，却在心里骂了句“蠢货”。她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所谓“二姐”，但又不能有所流露。她端起茶杯抿了抿，目光冷森森地说道：“特殊人物就得特殊对待。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就请他把机器安到我家里，告诉我怎么操作就行了，绝对没问题。”
“啊？”李云更懵了，紧张兮兮地问：“你这是要干啥啊？”
“咯咯，看你吓的。”吴晓洁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呀，打算给自己拍个***，咯咯咯……”
李云素来知道吴晓洁做事手法诡异毒辣，在南方时也经常让自己帮忙跑跑龙套，但却从来不会把目的告诉自己，想想也就没再追问。“管她呢，”李云想，天塌下来她吴晓洁顶着，只要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呢？
“好，那我让他过来？”李云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吴晓洁。
“明天白天你等我电话，然后你领他去我家，我就不露面儿了。”吴晓洁低头又想了想，“录像的机器千万得藏好，不能露出痕迹，这个他没问题吧？”
“这个没事儿，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嘛。”李云看了一眼对面的吴晓洁，心头不禁泛起一股寒意。本来她还打算跟吴晓洁聊聊那天碰到简乐的事儿，不知为什么，又咽了回去。别看李云表面上没心没肺的，其实也是个粗中有细的江湖人。她知道吴晓洁从来就没把自己当回事，最多只是利用一下而已，没必要跟她掏心扒肺。这阵子，倒是简乐的无私帮助让她十分感动，从而对警察的不良印象一下改变了很多。
4
“李姐，我是乐子，我在药店门口了，你在哪儿啊？”简乐夹了手包，满头大汗地站在“多益堂”门前，正东张西望地打着电话。
“哎呀妈呀乐子，真不好意思哈，我在车上了，马上就到。”李云急忙收了线，不停地催促起的士司机。“大哥，你快点行不？”
司机乐了，“妹妹，火箭快，可乱飞也不行啊。这是商业街，净他妈单行线，我也没办法啊。”
“行了行了，你还真能唠，靠边停下，我走过去。”
简乐老远就看见了身穿海蓝色时装裙和乳白色高跟皮凉鞋的李云，正紧蹙着眉头，在车流中横穿马路。烈日下，这个外形靓丽、戴着大号墨镜的女人显得格外扎眼。
看到简乐冲自己挥了挥手，示意她注意安全，李云开心地笑了。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她打心眼里喜欢起这个开朗阳光，满嘴段子的小警察，戒心正一点点消失着。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诚心诚意地帮助过自己，就连亲哥哥都因为母亲的病而躲得远远的。很久以来，除了母亲和钱，李云对一切都抱着近乎无所谓的态度。但简乐的无私举动，却让她渐渐尝到了某些生活的乐趣。
“给，李姐，这是药。”简乐从地上拎起一个购物袋，递给了李云。“这个专家每星期就坐一次堂，他写的注意事项都在里面了，我还有事，得赶紧去省城。”
“乐子，等等……我把钱给你。”李云感动得眼泪差点儿掉出来，急忙拉开手里的皮包往外掏钱。
简乐一把按住她的手，“没多少钱，呵呵，下回你请我吃饭顶账。”说完就要离开。
“不行，乐子，说什么也不行。”李云真急了，一把薅住简乐的胳膊，“哪回都是我请客，你埋单，这回说什么也不行。”她利落地用下巴夹住皮包的提手，把空着的那只手伸进去翻找钱包。
为了尽快打动李云的内心，套出吴晓洁的真实情况，简乐最近下足了功夫。他知道李云最在乎两件事，一个是母亲的病，一个是怕花钱，便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先从医院入手，帮老人调换了高级病房，随后又找到冷饮食品厂的有关领导，公私齐用，解决了一部分医疗费报销的问题。眼下，他正联系省里的专家来临水会诊，争取找到一条更佳的治疗方案。这一切，无不令李云感激涕零。但当时李云误会了一件事，以为这又是自己的“胸部魅力”在作怪。在她看来，男人都是偷腥的猫，只要有机会，没有不伸咸猪手的道理。可单独接触几回之后，她发现爱说爱笑的简乐并没有对自己“表示”什么，别说“揩油”，就连一句挑逗的语言都没有，相反总是对自己礼貌有加，颇有君子风度。这样一来，倒让李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她心机不重，也不爱把问题往复杂里去琢磨，心想可能是当警察的和别人不一样，干脆哪天主动一点儿罢了，那些*的把戏对自己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嘛。
简乐说什么也没要李云的钱，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李云只好无奈地把手松开，“好弟弟，你让姐姐说什么好。”鼻子一酸，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咳，李姐，你至于的嘛！”简乐一看李云动了真情，急忙从兜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知道吗？我最佩服孝顺的人了，这就是我愿意帮你的地方。”自打和李云交往以来，简乐一直采取欲擒故纵的策略，只是想办法默默地帮助她，从未流露对吴晓洁的半点兴趣。他吃透了李云的性格，知道早晚有一天，她会主动把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为保密起见，除了秦鹏局长，简乐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接近李云的真实想法，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女友。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和李云在药店门前这一幕，却被正巧开车路过的大麦、栗巧巧等人看了个真切！
栗巧巧要去市局刑警支队开会，便去抓大案组出公差，大麦和手下正好也要出去办事，几个人就说说笑笑地出来了。当车子正平稳地驶向商业街三角地的红绿灯时，眼尖的大麦刚好看见李云正在拉扯简乐那一幕，他先是吃惊地张了一下嘴巴，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侧身看了看身旁的师姐，有意地用身体挡住车窗……
栗巧巧正眉飞色舞地和另外一位侦察员说笑，见车子停下来等红灯，顺手一扒拉大麦，“你起来，跟铁塔似的，堵着窗户干什么，我要看看商厦有啥……”“打折广告”几个字儿还没说出口，她就僵在了那儿——此刻简乐正拿着她送的手帕给李云擦泪。
毕竟是处变不惊的刑警出身，只一瞬间，栗巧巧就把剧烈波动的情绪调整过来，笑一笑转身和旁边的人继续聊起刚才的话题来。大麦默默地注视着简乐和李云，心中感到万分疑惑，直到车子慢慢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