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的马车内,毫无生气,两个大活人没有讲过一句话,连眼神都没有交流一下。湘郡王眯眼休息,脑袋里出现的却是离开前那副两人对视的画面,而林豫却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两只手无助地互握着,她在害怕。
王爷从一开始要娶的一直是苏瑜冰,此刻真相终于明白了,那么她就应该将湘郡王妃的头衔还给他,可是她不舍,她跟他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有这个称呼了。
好几次都想开口问他,都被他眉宇之间的痛苦给阻挡了。
怀着矛盾的心理终于到达了湘郡王府。
下车以后的湘郡王被侍卫服了进去,林豫静静地跟在后面,她也不知道目的地在什么地方。
“送王妃回房间休息。”跨进王府后湘郡王突然开口了,即使是一句毫无温度的话,但在林豫听来却是犹如寒冷中的太阳,让整颗心都活跃起来,激动地跳个不停。
眼前的这个脸上有淡淡疤痕的女子就是王妃!对于那些从来没有见过林豫真面目的人来说真的很震惊,曾经猜测过王妃必定有倾国倾城之貌,王妃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可是即使没有施小姐的美貌,最起码应该跟苏姑娘一样是个清秀的姑娘。
下人都怕一个不小心被王爷给杀了,所以也不敢大胆私下议论王妃的事,不过在湘郡王养伤期间,多多少少传进了林豫的耳朵。
起初林豫很是在意,可是想到自己能像现在这样留在他的身边,偶尔去探探他的伤,偶尔听到他通过下人送来的询问生活的话,这样已经足够了,如果能这样过一生也可以了。
不知道湘郡王在养伤期间都干了些什么,反正他的伤反反复复的,本来差不多痊愈了,可是一夜之后会毫无血色地昏迷,吓得王府里的人担心不已,愈合的伤口有时内出血,让太医好一阵忙活。
湘老太妃必经年事已高,突然看到湘郡王受了如此重的伤,当天就病倒了,而接下来因为牵挂湘郡王的伤而让病情越来越恶化,情况相当严重。
作为太医院的一份子,曹霖被派去专门治疗湘老太妃的病,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妃的状况已经是药石难医了,长时间中毒已经伤了元气,现在又重病了,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曹霖,我是不是快不行了?”虽然身边的人都告诉她很快就能好起来,但是太妃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天都毫无精神,呼吸有时也是接不上去。
“太妃,让我们想些开心的事吧,生命的长短有时自己也能把握的。”曹霖笑着扶起太妃,他的坦白,让太妃即使害怕却也很快释怀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景寺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我怎么放心的下啊。”人到这个年纪,面对死会很坦然,可总会记挂着某个人或某件事。
“景寺哥这是心病,除非他自己打开心结,否则别人也无法。”
“他父王的事,冰儿的事,小雪儿的事他都放在自己心里,我这个做祖母的只能看着,却帮不了他啊。”
“这次知道林豫不是冰儿,让他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破灭了,这个打击不轻啊。”
可能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湘老太妃开始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当想到刚进王府的苏瑜冰时说道:“冰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孤零零地死在那个地方,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极力推荐她给贵妃娘娘,她现在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自责的太妃眼角泛着一点泪花,难过地说:“不知道我死了见到冰儿的时候,她会不会怪我。”
“她从来没有怪过你。”
“如果她活着,现在肯定跟景寺在一起了,景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了。”想起湘郡王此时的状况,湘老太妃突然闯不过气来,曹霖连忙抚上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景寺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恢复得比较慢,无论是身上的伤还是心病时间都能让他慢慢地好起来的。”
这样静静陪着她聊天,而能讲出如此有道理的话,让湘老太妃感叹不已,连向来没个正形的曹霖都变得沉稳,时间确实会改变许多东西,希望景寺能早点好起来。
时过境迁,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祖母此刻虚弱得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湘郡王心里一阵伤心,伸手紧紧握住祖母那无力的手。
“祖母。”
“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吧?”此刻她最担心的是唯一孙子的身体。
湘郡王露出一抹笑容,让祖母放心,只是那笑容却是僵硬的。
“祖母没事,还能继续陪着我的景寺。”
湘老太妃说得轻松,可是在湘郡王听来却是如此的伤感,隐藏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留了下来,低声呢喃着:“祖母。”
虽然曹霖告诉他,如果调理得好,还能活几个月,可是这远远不够,不够。
“景寺,只要你能好好得照顾自己,祖母没什么不放心的。”看着湘郡王点点头,太妃欣慰地笑了,沉默了一会儿,又担忧地说道:“虽然你已经成亲,但没有看到你生子,我走得不安心啊。”
“既然你娶了她,不要因为林豫不是冰儿而冷落了她。”
提起林豫湘郡王心里一阵难受,那日知道她不是冰儿开始,他的心好像慢慢平静了,虽然每天见到她,但是两人之间的交流却平淡如水,他还未来得及考虑该如何安置她。
他们根本没有圆房过,他可以给她一封休书放她自由。
可是隐约觉得自己一旦抛弃了她,那么将会给她带来巨大的伤害。
“无论你心里怎么想的,她是你的王妃,她完全有资格做你孩子的母亲。”看他沉默了,太妃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她不是逼他,只是希望他早点认清事实。
“我会好好考虑的。”
在湘郡王养伤期间,民间有一些传言,主要是针对太子邬其轩还有当今圣上邬庆琪的,传言太子秘密藏着一间龙袍,想弑君篡位,而传言又说当今圣上之所以能登上帝位,是因为陷害了前太子。
当白勇向湘郡王报告这些传言时,湘郡王一直躺在榻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即使讲到湘王爷被废之事时表情也没有波动。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人还是没有任何精神,这几天都在担心着祖母,在想着祖母对他说的话。
突然,湘郡王从榻上坐了起来。
既然她是自己的王妃,只要她愿意,他已无所谓了,为了能完成祖母最后的愿望。
起身披上外袍向胜寒楼走去,站在房间外面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看来她还在让曹霖以及他的徒弟治疗脸上的伤疤,脑中浮现了那天晚上曹霖与那白衣女子的眼神交流。
为了让自己不在多想,推门进去。
房里只有小茗和小兰伺候着,而林豫手中摆弄着粉红色的药膏,刚才闻到的药香味应该是这里传出来的。
几人见到王爷突然进来,吓得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低首请安。
“你们退下吧。”小茗和小兰奇怪地对视一眼后悄悄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有两人,林豫突然觉得不自然了,自从以林豫的身份出现时,从来没有单独面对过他,而此时湘郡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像就探究什么似的。
“这药?”突然出声,林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注意到手中的药膏才明白,连忙解释道:“曹太医说我脸上的疤痕无需再用药包扎了,这些药膏是他专门给我敷用的。”
“看来曹霖的医术确实不错。”
“曹太医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倒是湘郡王没想到的,惊讶地看着林豫。
“你们曾经认识?”
“以前我是个小郎中,平时都是在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给人看看病。”这还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过去。
“因为平时闲着无事,总是喜欢去一些常人不太爱去的地方采珍贵的药材,一次从峭壁上掉了下来,是曹太医救了我,只是脸上的这些被利石割的伤却来不及治疗。”
“既然能治,曹霖当时为什么没给你治?”虽然曹霖吊儿郎当,但是却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当时他无暇顾及我,那时他正在寻找能护住心脉的绞股蓝,想必有个人等着他救命。”
湘郡王隐约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问:“他要绞股蓝给谁?”
“他没说,不过当时还采了很多治伤的药材,那些药材药性很强,一般药房都没有的,想必那个受伤的人伤势很重。”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问的时候,湘郡王明显感到自己在紧张,但不知道这种紧张缘于何处。
林豫低头思考了一下,回答说:“应该是去年六月份。”
六月份?湘郡王回想那时发生的事,当时曹霖身边会有什么重要的人受伤呢?她的母亲是十月份因病去世的。
仔细想着跟曹霖有关的人……
“我记得两个月后王爷就带兵出征了。”这种安静的气氛林豫觉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说些什么。
她的话让湘郡王想起了当时因为冰儿的死,因为小雪儿的野心而选择出征。
突然一个猜测浮现在脑海里,曹霖要治的那个受伤的人是冰儿。
冰儿出事是在六月份,那时她是因为伤了心脉无法救治被送到安乐堂等死的。
“你见过那个受伤的人吗?”
林豫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焦急的湘郡王,他的双手紧紧握着,屏住呼吸不敢错过她的任何反应。
“我没有见过那个人,当时曹太医走得很匆忙。”
林豫再说了些什么湘郡王没注意听了,连当初来此的目的都忘了,突然站起来,猛得转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不明所以的林豫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奇怪王爷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原来已死的心还会因为某个记忆而剧烈跳动;原来已无望的期盼还会因为某个可能而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是人一旦害怕,即使再近的东西也不敢伸手去探究。
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想要找曹霖问个明白,可是骑到半路的湘郡王却突然调转了马头,刚才的劲头一下子消失不见。
如果她活着,那么不可能不来找自己的。
即使她活着,既然她选择消失,那么她还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吗?
已经经历了那种有希望坠到无底深渊的悲痛,湘郡王不敢再去面对那种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