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爹爹永远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毕竟,过去十几年来,他是如此宠溺自己。如今,为了那个人,他打了自己。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就好像她和童暮云的位置对调了过来,江月,爹,甚至是童家的下人,每个人都觉得她做错了。她错了么?
用手背狠狠擦拭了嘴角,她抬眼却见有个人站在她面前。“程伯?”程伯用她所不明白的眼神,搜寻着她的脸。“见我这样狼狈,你是否心里很开心?或许,”她自嘲一笑,“你心底还在嘲笑我。”“西苑的这把火,是我放的。”程伯忽然这么说道。
暮溪睁大双眼,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他们同时望向火光冲天的西苑。程伯的眼睛被那光影烧的通红,“我只是想让你彻底看清楚,你爹对你姐姐的感情。你现在明白了?你爹嘴里恨着你姐姐,实际上呢?一听闻西苑着火了,他是什么神情?你说你赶走你姐姐是因为她让你爹病倒,实际上,你不过是为了自己,你怕江少爷选择你姐姐,你为了一己之私,竟不顾亲情,做出如此违逆伦理的事情。”
“没错。”她大方地承认,“是我命人把童暮云带走的,可她夺人所爱,最为可恨。”她眼神清凉无比,“是她固执己见,不肯离开江月,破坏我的姻缘,我这么做不过是惩罚她而已。”程伯闻言,深深叹息,“没想到你直到现在都不肯认错,二小姐,你真像极了你爹,自负傲然,总一味坚持己见,可你看见了,你爹现在的下场,悔不当初,何必!”她摇头轻笑,“我爹他糊涂了,等他病好了就会清醒。”
“不清醒的是你。”程伯将手伸到她面前,摊开,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副玉坠子。“程伯,你什么意思?”“这副玉坠子,是当年老爷的原配,也就是大小姐亲身母亲留下的遗物,留给了你爹,这二十年来,你爹把这副玉坠子贴身带着,我问过春茗,这次老爷病倒后,就一直让她将这对耳坠子放在他手心里,连晚寝都不曾离身,老爷虽然因为病重说不清话,但时常对着玉坠流泪。我想你爹前后对你姐姐不同的态度,并不是因为他糊涂了,而是因为他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想起了夫人,他后悔愧对你姐姐,愧对夫人,所以他想弥补。二小姐,如果他知道你姐姐早就被你命人带出了童府,你猜,你爹会怎样?”
她往后倒退了半步,程伯看清她脸上的苍白,顺水推舟道,“相信我说的话了?那你告诉我,你让人把你姐姐带到哪里去了?”她恍恍惚惚地喃喃道,“晚了,晚了。”话落,眼泪就滴落下来。程伯皱眉,“什么叫晚了?”她扶住墙,“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吩咐过,越远越好。。。。。。”话落,她推开程伯就往西苑的方向跑去。
那边,西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快,浇水!”迷蒙中,只听闻有人不断喊道。江月伫立在那里,不知不觉心头泛出些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这把火,一起烧没了。火势很难控制,正在当下,他看见院落门口有人蹒跚地冲进来。有人大叫,“老爷!您,您怎么上这儿来了?您的病还没有好。。。。。。”
这,就是童老爷?江月不动声色地靠着墙在人群中望向童老爷。一脸病态的模样,浑身都颤巍巍的,犹如风中残烛,他连走路都走不好,却要来这里扑火?只见童老爷扒拉着下人的衣袖,口齿不清地说道,“有人。。。。。。在里面吗?救,救。。。。。。”江月面对熊熊大火,心里暗忖,莫非,西苑还有人住着?
有人拍着童老爷的手安抚他,但他却已经老泪纵横了,“暮,暮云。。。啊!”他近乎哀嚎的声音在傍晚的童府回荡,显得凄凉无比。童老爷扭曲的表情,和他那一声声叫着的名字,令江月没有来得一悸。暮云?这个名字,为什么那么耳熟?仿若他认识很久的人一样。可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没带有“云”这一字的。心口跳动,他别开视线,眼前的火舌发出惨烈的“次拉次拉”的声音,好似要吞没掉一切。沉思中,他听到有人大喊,“老爷,你不能过去啊,老爷!”江月瞧见那位童老爷迈着不稳的步子就要进火光里。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如果他再能冷静旁观那他未免太过理性。
童老爷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边嚎叫一边靠近火舌,矮小的屋檐根本承受不了火苗的侵蚀,很快悬梁掉落下来,哐当一声,扬起灰尘一片。小簇火苗溅到离它最近的一个下人手上,那个下人惨叫一声,手背立刻惨不忍睹。“太危险了,快把老爷带离这里!”人群中,江月听到了自己爹爹的声音。江月感觉额间滴落了什么东西,用手一探,竟是满头的汗水。他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湿透。有什么东西猛然间掠过了自己的脑中,一瞬间而已。压抑住自己的强烈心跳,他邪乎其邪地从怀中掏出那支白玉簪子。玉面映照着火光,似是滴血。
不听规劝强硬的童老爷喊着,嚷着,“不,暮云。。。。。。芳儿。。。。。。对不起你。。。。。。”童老爷一软趴倒在地面上,睁圆了双眼,偏巧那双眼睛直直透过两三个人直视向江月。江月骇然,惊惧爬满了四肢白骨,不禁将手中的玉簪子捏得紧紧地。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尝到了一股诡异的害怕。此时童老爷躺在地上,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就这么头一偏昏厥过去。
江月还没有从方才的那一幕中解脱出来,就见一个身影冲进来,扑在童老爷身上,“爹!”是暮溪。她也是一身狼藉,抱着童老爷的头,“求你醒过来,爹爹,我知道错了,如果你不醒,怎能得到你的宽恕?!”江月有些糊涂,他真的感到糊涂。眼前的一切有些光怪陆离,似乎与他无关,又似乎他才是主角。刚才无意间冲进脑海中的那幅影响已经变淡了,变浅了。这时,有人轻拍了他的肩膀。蓦然抬眼,是自己的父亲江怀荣,“月儿,你伤还没有好,为什么到这里来?这里太乱了,你应该。。。。。。”父亲的脸上满是冷静,似乎与眼前这副情景格格不入。江月在江老爷伸手扶他的那一刻忽然问道,“爹,暮云,是谁?”
江老爷看了他一眼,很是诧异,他掩饰住那个名字带给他的一丝不安,连忙解释,“我是见童老爷如此不顾死活冲进火里,口里念叨的就是这个名字,想必,是很重要的人。”江老爷拍拍他的手背,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叹气道,“你伤口还没有好,如今又让你见着了这副场面,实在不吉利,你安心回东院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