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骆清彦摇摇头,“她不爱,不爱我了!我已是她的弃卒!她有了新的孩子,新的希望!怎么还会在意一个白痴瘸子!”
“还有一个人,对我极好!”骆清彦仿佛难以忍受似的闭了闭眼,定了定神,“在所有人都轻视、讥笑我的时候只有他会认真听我说话,指导我读书习武!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所有人都说他良善温厚,礼贤下士是个谦廉君子!可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
“那一日!是卫王宫几年来最热闹的一日!”骆清彦闭着上眼仿佛沉浸在过往灰暗的回忆中。
那一日,宫中四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烟火绚烂!前来王宫恭贺的朝臣络绎不绝,长长的马车队伍把卫王宫室前挤得水泄不通。往日肃穆的严华大殿上挤满了宾客,祝酒声、谈笑声、喧哗声,巨大的声浪几乎把殿顶掀翻!就连天子使节也前来庆贺,卫王乐呵呵地抱着他的宝贝不原假手他人,卫王后脸上的笑容不曾停歇一瞬!
那天,是卫王嫡次子弥月之喜!
虽然是次子,可和嫡长子没有什么不同,全天下都知道,卫王的嫡长子是个傻子!所以这个次子,几乎可以说就是卫国的继承人!
那个大殿上没有骆清彦的位子,他孤独地呆坐在自己的寝宫中,侍侯他的宫女们早已偷偷溜走,今夜连普通宫人都得到了卫王赐下的宴席。
没人给他送晚餐来,他一动不动的听着自己肚子里咕咕的叫声。他已被他母后遗忘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
如果,他没有偷偷跑去严华大殿爬在窗户上偷看,他现在一定没有这么难过!他觉得,自己大概快要死了,心口闷闷地疼着,不论谁讥笑他,冷落他他都不在乎,因为他也同样不喜欢他们,可日日陪着他的母后现在已经不要他了!
她有了另一个孩子!
他没人要了!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
徐缓的脚步声走近,骆清彦一惊!
“谁!谁在在外面!”
“彦儿!”
门轻无声息的打开,一个身着米色裳服的中年男人温和的笑道:“小家伙,我就知道你一定躲在这儿!怎么不点灯呢!下人又偷懒跑掉了?”
他不认同的摇摇头,“这些小丫头子们,就是见你弱小可欺失了王的宠爱!便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叔父!”
男人敏锐的听出骆清彦声音中带着哭腔,便满是笑意道:“彦儿可是饿着了!叔父给你带了点心!”
“叔父!你带我走吧!出了王宫,我去哪都行!我不愿再呆在这里,片刻也呆不下去了!”骆清彦哀求道,从小唯有叔父理解他,安慰他,几乎对他有求必应。
男人闻言微微叹息,“也好!你先到我府上小住几日,散散心也好!”
当夜,他一路乘着马车离开王宫,连宫门盘查的侍卫也没见到。可他没想到,这辆马车并没有驶向平王府,而是径直向卫都郊外奔去。
骆清彦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王宫到平王府不过一射之地,这马车似乎驶得太久了!
他撩开车帘,吃惊地发现,车夫已经不见了,马匹的臀部被插上了一把匕首,正痛得发狂地奔驰着,前方却是卫都西郊著名的淌水峡。
倘若摔进几十丈高的淌水峡恐怕尸骨都打捞不回来!
有人害他!
他不敢多想,慌忙从飞速前行的马车上跳下去。
结果就是他摔断了一条腿。
骆清彦痛得几乎晕过去,可他不敢晕!
他听着那匹受伤的马掉入峡谷时的悲鸣,听着马车落入水中巨大的响声,他感觉全身上下,一片冰凉。
他瞪大了眼,努力向空旷的四周瞧去,并无半个人影,可他仍不放心,忍着剧痛,缓慢地爬入深草从中,把自己隐蔽起来。
他一直睁着眼,不敢闭合半分,直到天色放亮,他全身开始发烫,才迷迷糊糊地软倒在地上。
醒来时,已是两天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在郊外晕迷了一天一夜后,被一个捡柴的人发现,因着他衣服上的龙纹,将他送到了官府,他才得以回宫。
往日的记忆像噩梦一般不堪回首,骆清彦哀伤地目光落到一直认真聆听的阿萱身上,才发现她早已哭得泪人一般。
“傻瓜!”骆清彦胡乱的在阿萱脸上抹着,“有什么好哭的!卫王宫如此复杂黑暗,反到是在这里,有你陪着我,过这样简单的日子,反而开心得多!”
“对不起,对不起!”阿萱摇摇头,他不明白的,“清彦,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半步了!再也不!”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要害我!”骆清彦失笑地摇头,“不过你可说了以后不准离开了,也不准像今天这样胡乱开玩笑!”
“嗯嗯!”阿萱忙不叠的点头,今后,她真不走了!
“阿萱!我会回去报仇的!”骆清彦咬牙切齿地道,“卫王、卫后、平王还有那个卫国世子,他们欠我的,我都会统统拿回来!”恨意像一条毒蛇,猛烈的钻入了他心中。
阿萱见骆清彦那张充满扭曲恨意的脸,心中一突,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他被仇恨占据了整个心胸,怪不得,他快乐不起来!怪不得,他如此敏感多疑!可这样,真的好吗?
“可是,你母后,不是真心疼爱你的吗?你父王也未必对你没有感情!那个卫国世子,才刚刚满月,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阿萱,你什么都不知道!”骆清彦激动地摇头,“他们害我,正是因为我挡了卫国世子的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傻子,可卫后和平王知道我不是!你可知道他们后来如何待我的!”
骆清彦激愤道:“我把平王做的一切告诉父王,跪求父王为我作主,可母后居然对父王说,平王在整个宴会中一直在左首席上,根本就没离开过半步!平王与母后之间,必定有了什么协议,她已放弃了我这个儿子!”
“平王狡诈,一直虚伪的为我辩护开脱,说我不过是个孩子,见弟弟弥月之喜如此热闹,必定是嫉妒了!所以才使性子,因平日和他亲近,所以出事了便把事情推说到他身上!好免去责罚!因为平日他总在每个人面前扮好人,所以,人人都信以为真!”
“父王震怒,宫室之中最忌兄弟相争,而我出事不担责任,反把责任推在和我亲厚的叔父身上,而且我还废了一条腿,将来更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他对我完全失去耐性,就要将我囚于废宫之中,永远禁足!平王却说我不过是个孩子,远远选一别苑,让我在宫外好生休养,磨磨心性就成了!”
“阿萱,真是好个修身养性!”骆清彦一拳擂到床沿上,“就是这个一个破败得快要倒塌的农庄,就成了他口中的别苑!什么都没有,没有大夫,没有食物!他是要我活活饿死在这儿!”
“而你并不知道,阿萱,还有那些每月送来的米粮,不过是幕姬对我的一丝怜悯而已!幕姬是平王府上的管家,以前我时常去平王府玩耍,所以几年下来有那么一丝情份而已!”
“阿萱,他们待我何其不公!我为什么不能反击!我为什么不能报仇!我也不想恨任何人,可是,我不能不恨!”
自那天对阿萱一翻剖白以后,他对阿萱便不再那么凶神恶煞了,他把她当作自己人!骆清彦在院子里活动,虽然每走一步仍然有些刺痛,可正是这刺痛让他欢欣雀跃,正是这刺痛让他了解,他正在一步步康复!
上天对他何其公平,没有父母的宠爱,却又给他了一个阿萱!
虽然她狡黠恶劣又可恶!每晚他泡药草浴都会在以按摩为名,“虐待”为实的狠狠蹂躏他可怜的腿,可他却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和她在一起的轻松!
正在骆清彦对着红通通的夕阳愣神时,阿萱悄悄地溜到他背后,窃笑着,顽皮地捏着骆清彦胳膊上的肉皮使劲一拧,“哎哟!”骆清彦顿时痛得龇牙咧嘴,他“腾”转过身来,气呼呼地拍开阿萱的手,瞪着眼睛不满道:“臭丫头,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阿萱眨了眨眼,无辜道:“我叫你好多声了!鉴于大公子你耳朵不好使,阿萱就只好以形动表示了!”
“有吗?”他怎么可能听不见,骆清彦有些怀疑。
“该进屋了!春寒料峭!夜了就冷起来了!”阿萱扶着骆清彦的胳膊放慢脚步向屋里走去,“看来啊,我真的该找到什么事儿给你干才好!”
她不禁想起在无垢谷时她手把手的教洛儿练字念书的乐趣,可惜,那时她是他无所不能的萱姨,现在她只是一个乡下小丫头,他会让她教他才有鬼!
几岁的丫头会医术已经是让他不可思议的事,如果什么都会的话,真是骇人听闻的天方夜谈啊!
阿萱无奈地耸耸肩,这事儿啊,还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