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四十四}此情误了卿卿性命
夜半时分，天空飘起了雪花。雪很小，点点零星，扬扬洒洒，宛似轻盈的柳絮，从云端跌落凡间。我开始眷恋夜晚。自从皇宫出来，自己变得分外的惜时。宫中的时间总是过得不尽人意的缓慢，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刻又是粹不及防的流逝，相聚短暂，离别是最后的主题。所以才会天真的以为，守住黑夜不会迎来白天，还有明天。在将睡不睡的夜晚，独倚窗前，望见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真小……真美……
“砰砰……”急促的敲门声于静夜中震人心肺，也阻断我对于雪景的流连、陶醉。打开门，寒气迎面扑来，而来人的话，诚然的冻人三分。
“出事了。”
绿筱失去了平日里的镇定开怀，我的目光就定格在她满带忧戚的脸上。她的身影挡住了门前的飞雪，风带着不甘透过她闯进房内，吹得蜡影摇曳，人影几番重叠。我知道雪，下大了……
“陌生你快去前院看看，老爷，老爷要处决三少爷！你……”
见我毫无回应，亦是呆滞，疑是不解，绿筱慌忙间又解释道：“上官家的小姐出事了！今早官府在湖里打捞起一具女尸，经过多番的检验辨认，他们怀疑是陌家新娶的媳妇，上官家的小姐。事关重大，他们不敢先报与上官家，所以前来向老爷做进一步的确认，是否真是上官浅言。他们还在怀疑，按理说新婚三天，新人犹在甜蜜中，新娘又怎会溺毙于湖内？”顿住，绿筱疾疾开口，“你快去看看！老爷说这一切都是三少爷的错，正要大义灭亲给上官家一个交代……”
许是绿筱的这番带给我的震惊太大，许是寒夜冻结了思绪，久久我才问，“那怎么确定那女尸就是浅言的？”惊讶于自己声音里的冷静，明明心中是那样的汹涌翻腾。
“这……”绿筱回头看了一眼院外。
趁着她转首腾出的罅隙，我朝她的视线直直穿越翩翩的白雪，前院……前院究竟是怎样的一番人仰马翻？而我到底还能为三哥做什么……
“走。”我瞬间拉起绿筱的手，“姐姐快带我去。”
锦绣园灯火通彻，大堂更是人人聚集，一时间声响连绵。如果不是在这样飘着雪的深夜，如果不是那样的噩耗伤人，我会以为那是一场温馨美满的团聚……
“陌昀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陌寒松质问的口气充斥在堂中。
“不杀伯人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当担此责任。陌昀诘，你敢吗？”
“哈哈……随你吧！”全然的不在乎的陌昀诘。
我的一声‘三哥’他转头，看着我语气颓然的说道：“丫头，我食言了，以后不能保护你了！”
来不及让我有所回应，他已经转头扬起俊朗的面庞，直视眼前的他的父亲，“动手吧！解决了我给上官家一个交代，别让人说我们的陌大人护短。也不必送官府审讯了！我陌昀诘最恨那些扭捏的地方。既然是我的错，我就认罪，一命还一命。你现在动手吧……”
“三少爷切莫如此悲观，容下官再仔细调查。许死者不是三少奶奶。”
说话的正是此次负责审理沉湖女尸案的刑府衙门，季无私季刑府。
“呵呵……季无私季大人不是因为感念我父亲的提拔而变得有私，徇私枉法吧？仔细调查？不是查清楚才上门来通告的吗！那还怎么再仔细查……你想巴结我父亲，可惜你看走了眼。陌昀诘活着许对陌寒松不是件好事……”
“嘿嘿……”季无私极为尴尬的讪笑。
听此言，陌寒松脸色铁青。而我亦不懂为什么三哥要那样的刺激陌寒松，不顾性命。
“下不了手吗？”陌昀诘嘲笑的声音响起，“这可不像陌大人的一贯作风！不是说要我承担吗？不是还要给上官家一个交代？演起虎毒不食子的戏码了不成？”
嘲弄一波接着一波逼近陌寒松，我望见他拢在袖子间发抖的双手。突然的面无表情，他仿佛丢掉了一切的情绪，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你不是想脱离陌家吗，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死了你就自由了，陌这姓氏再也拘束不到你……”
“动手吧！”陌昀诘满意的微笑，“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的三哥还要憎恨陌家。也没有人比他爱陌家。那种不愿姓陌而又眷恋陌姓的感情一直困扰、纠缠着他。他爱江湖，他喜欢那自然的山水纯粹，这些朝堂上呼风唤雨的陌府许不了他。他要离去找他的自由，却因为骨血里的陌姓牵绊犹豫顿足。我想我可以理解他的矛盾。就像曾经的我们要离家寻找梦想，转身默默告别时的舍不得、放不下。我的三哥最后以为也许死于陌家，魂飘江湖，方可十分自由……
陌寒松高举着剑柄，不见手掌的颤抖，好像那样的冷静、无情。他不顾在场所有人的激烈劝解，无视水绿馥的般般阻扰，决意也处死我的三哥。我目光看着他，突然觉得我们的父亲是那样的可怜。他不爱我们，我们爱不了他，他的亲生儿子那样的逼迫他弑子，那是怎样的心灰意冷下才决心的举剑下手……
“等等。”
清淡的话语一出，所有人如期的注意到了我，只注意我。陌寒松看着我犹自冷然。
“我以玉璧主人的身份可以阻止你放了陌昀诘吗？”
陌寒松目光一凛，我想他听懂了。我是杨从的妃子，是他的君，他忤逆不得我。一旁的水绿馥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其余的人只有疑惑不解，我那么微不足道的西院小姐怎么能够让在气头上的陌寒松停手？
“季大人，小女子有事请教。”我走到季无私身前向他拜见。
“小姐请讲——”季微微欠身。
“那女尸的身份季大人是如何推断出的？”
“这……”
季无私显得迟疑，然后掏出一块玉佩。触手的温润让我深深战栗。我不止一次的劝诫自己只是似曾相识，不是浅言让我交给殳授的那块。可恶的老天却狠狠的撕碎我仅剩的期盼，玉佩背面的小篆刻字‘上官家传，儿女有之’。家传，家传……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漫天的潮水突然向我袭来，冰寒刺骨。毫不留情的将我淹没水底。不能呼吸了，身体不能动弹，我那么挣扎的把头探出，感受雪落在眼角和泪水凝结，却始终没有呼喊。这样的心灰意冷和浅言当时有多少的相似。浅言是这样甘愿的去死的吗？因为殳授的辜负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吗？殳授是怎样的狠心的拒绝她的情，还之以玉，断其念想……
“还有，死者溺亡的前一晚曾有人目睹过。说是，那模样像是大户小姐。下官命人把三少奶奶的画像绘出给之比较，结果目击者一口肯定他在湖边看到的就是画上的女子。”
悲伤到了顶点我已然的无动于衷。听到三哥的拳头砸地，我清醒，我要救三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