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玉华坊内,舞榭歌台,歌舞升平,丝竹鼓乐声、推杯换盏声、喧哗声、女子娇俏的笑声,靡靡之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今夜昭叶乔装打扮,隐身于一件乌漆麻黑的斗篷之下,以一张令人无法拒绝的银票开道,避开了众人的耳目,径直抵达那位江南名伎柳絮的卧榻之所,成为了玉华坊一众看客口口相传、人人艳羡的神秘入幕之宾。
玉华坊高台之下,一众看客争先恐后聚集着,本来想一睹玉华坊头牌柳絮姑娘的芳泽,却眼见着这江南第一美人今夜又是匆匆谢幕,只得垂头丧气地纷纷散去。他们一面好奇着到底是哪位达官显贵出手竟如此阔绰,掷重金定下了与这江南名伎的一夕春梦?另一面不由地感叹自己的囊中羞涩,深感这玉华坊真乃长安达官贵胄们的销金窟,便是有多少金玉银箔都能在这温柔乡中散去……
一间布置精巧的雅阁内,帏幔飘逸、香气氤氲、温暖芬芳,昭叶负手立于屏风之后,局促不安地等待着那江南名伎的现身。她生平第一次踏入这样的风月场所,神情极是严峻,内心更是五味杂陈。即便身处在这样一片烟熏缭绕的旖旎春色之中,她的周身也尽是冰凉的寒意,那寒意由心底生出,四散蔓延开来,仿佛要将空气冰冻至凝结。
昭叶苍白的面色泛着青色,身上裹挟着寒意,与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今夜她孤身前来,只为解开心中的谜团:一年多来,那个人却音讯全无,今夜缘何会出现在这烟花之地,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容,到底是谁?昭叶心中不安极了,既希望一会儿见到的是她,又怕真的就是她……
风铃窸窣,朱门轻合,只见那玉华坊当红头牌名伎,以芙蓉团扇遮面,缓步香茵,徐徐踏入,低眉顺眼地朝着屏风后的昭叶行礼,“今夜承蒙贵客抬爱,小女子柳絮特献上一曲,以示感谢。”
一语作罢,柳絮轻轻放下芙蓉团扇,跪坐于一架箜篌前,轻拢慢拈地弹拨起来。一动一静间处处展露着婀娜多姿、柔情似水,别有一番江南艺伎的万种风情。
屏风之后,昭叶大惊失色,眼中充满着难以置信,今夜踏入这玉华坊之前,即便她作了再多的心理建设,料想过无数的可能,却都没有亲眼目睹来的震撼,此刻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是真的。江南第一名伎柳絮,竟然真的是长樱,她还活着……
“这一年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昭叶从没有见过这样姿容艳丽、做小伏低的萧长樱,长樱从来都是世家闺秀的典范,清婉素净、落落大方,绝不会似今日这般浑身充满浓妆艳抹的风尘气。
昭叶心中暗念着:“不,不会是她,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何其多,又怎么会真的是她?”
箜篌声响,那曲熟悉的《清越》传入耳畔,昭叶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幻想被彻底击碎,泪水夺眶而出。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这世上怕也只有她萧长樱一人,能将这凤首箜篌弹奏到如此境地。
明宗皇帝病重后不久,昭叶知道李瞻上位已是定局,她预感到李瞻要对萧家人下手,命人去燕北给长樱送信,可自那时起,长樱便音讯全无。这一年来,昭叶暗中命人几乎寻遍了整个燕北,只为确定长樱是否还存活于世,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她的半点消息。是啊,谁又能想到名动长安玉华坊,出自江南烟雨阁的名伎柳絮就是萧长樱。
昭叶根本不敢细想长樱这一年多来经历了什么,她的心头早已寒彻入骨,冰凉的指尖颤抖着取下斗篷,用力拭去泪水,步履沉重地踏出这一方小小的屏风,强忍着哭腔,问到:“长樱,怎么会是你?”
乐声戛然而止,昭叶的突然出现,显然出乎了柳絮的意料,她惊慌失措地起身,仿佛失态一般遮住自己的容颜,转身否认道:“不,我不是。”
“长樱,我一直在找你,皇兄不在了,我怕你也出了什么意外。如今见到你还活着,真好。”昭叶一把拉住了柳絮,紧紧拥抱住了她,十分动容地说道:“你告诉我,这一年来你到底去哪儿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长樱。这里乃是烟花腌臢之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请速速离去”。柳絮固执地挣脱了昭叶的怀抱,更不敢回应她的注目和关切,却悄悄红了眼眶。
昭叶执着地挽住柳絮的手,苦笑道:“那年皇兄生辰,东宫家宴之上,你我姊妹二人合奏的便是这曲《清越》。那时我年幼,无论如何也奏不好泛音,是你每日不辞麻烦,一点点地教会了我。皇兄夸你的音律造诣极高,旋律如行云流水般素淡柔婉、韵味别致,恰如你的人一般。你还要否认吗?”
柳絮早已忍不住,背过身去,泪如雨下。那时她不过豆蔻年华,因为爱慕着太子李适,所以总借着教昭叶琴艺的机会去东宫。太子很忙,日理万机,有时她只为站在承香殿外,远远地看上他一眼。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没料到事情会到今日这般田地。长樱,你不要害怕,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现在就离开。从今以后,我们姊妹二人从此相依为命,请你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这般委屈了。”昭叶敏锐地察觉到,长樱一定是遭受了太多的苦难,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柳絮止不住地啜泣,口中却依旧呢喃着:“我是柳絮,不是长樱,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请自重……”
昭叶出于本能地再次抱紧了柳絮,温柔悉心地安抚着,想给她一份温暖,却发现只是两个同样浑身冰凉的泪人抱在了一起。“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就当我是认错了吧。我不管你是萧长樱,还是柳絮,今夜你都必须跟我走,离开这里,我为你赎身。”
说罢,昭叶从袖袋中取出一张数额庞大的银票,她语气充满着坚定,那是她从未有过的坚定,此刻她内心只有一个信念,今夜一定要将长樱带离这烟花之地,玉华坊若是敢不放人,她便一把火烧尽这里。即便长樱是当今陛下通缉的萧氏余孽,即便闹的满城风雨,昭叶也下定决心要保下长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忍长樱一个弱女子在外颠沛流离、飘零沦落。
昭叶甚至在想,若是不能保下长樱,那便一了百了,就让自己这个最大的萧氏余孽和长樱一起去九泉之下和母后、皇兄团聚,这样也算是一种解脱……
如今长樱同她一样,都是没有父兄庇护的孤女。李瞻登基后,先是下令以叛国罪处死了大狱中的萧碌和萧长晟,此后李益阳趁机不断罗织罪名,将更多的萧家无辜之人网络其中。这兄妹二人仿佛丧心病狂一般在大周境内通缉着萧氏余孽。昭叶根本无能为力,彻夜难眠时,她只能安慰自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如今能自保、能侥幸地活着,已是万幸。
昭叶有时在想,‘萧氏余孽’是多么可笑的一个词,李瞻上位后想赶尽杀绝所有的萧家人,唯独她这个最大的萧氏余孽却还苟活于世,令当今天子轻易奈何不得。死是最简单的事,活着才难,她是萧皇后留存于世的唯一血脉,是旧东宫的余孽,多少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妄图罗织罪名处死她。可她偏偏要让那些人看着,她和长樱都要好好地活着,要在那些人眼皮底下好好地活着,她们能活着,便是对那些人最好的讽刺和最大的报复。
毕竟,人只有先卑微的活下去,一切的仇恨才能从长计议……
与昭叶的欣喜相比,柳絮的脸色却是极为难看,她语气疏离,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决绝地一把推开昭叶的拥抱:“事已至此,我的事不用你来管。长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叶,实在不该纡尊降贵,与我这样的低贱青楼女子同室而处;而我也不需要长公主殿下高高在上的施舍和垂怜。没有人强迫我留在这里,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昭叶错愕,她无法理解长樱为何如此抵触离开这件事,思忖片刻,还是打算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动之以情劝长樱离开这烟花之所。
“长樱,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沦落至此?是谁害你变成这样的?皇兄不是已经将所有的萧氏女眷赎出了官邸罪所,将你安顿至燕北?”
柳絮却始终闭口不谈,只是甩开昭叶的手,冷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昭叶只得重新握住柳絮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慰道:“长樱,你知不知道,长安局势如此纷纭复杂,你既已脱困,就不该回来,你留在这里,随时都会有危险。今夜我便送你离开这里,忘掉这里不好的一切,到云溪去,我在那里重新为你觅得安宁之所。”
“戴罪之身,何以为家?”柳絮再次狠狠地推开昭叶,她歇斯底里地大喊道,“萧长樱已经死了,早在萧家满门入狱的那日便死了,活下来的是柳絮,青楼花魁柳絮。萧家的血海深仇,殿下可以不闻不问,粉饰太平,甚至当作根本没有发生过,而我却不能。”
“长樱,原来你是在怪我。”昭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因为没有一丝防备,被柳絮重重地推倒在地上,半晌都没有直起身来,她伏在地上,握住柳絮的衣角,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确实没能护好那些无辜的萧氏族人……”
昭叶如鲠在喉,皇兄逝去,她病了太久,而齐王动作又太快,那些流放至燕北的无辜萧氏族人,除少数被她侥幸救下的,其他人多半难逃一死……
柳絮丝毫不理会昭叶的道歉,“昭叶长公主殿下您是多么矜贵、多么冷血的一个人啊,全长安谁人不知?您一向独善其身,爱惜自己的羽毛。我萧家的人便同蝼蚁一般,不值得殿下费心。”
面对长樱的质问,昭叶的心口开始隐隐作痛,萧家的事始终压在她心头,令她不得喘息。即便从前她一再告诫自己,动心忍性,只因她太清楚了,齐王和昭阳不断挑衅是为了试探她的虚实,逼她出手,只要她敢出手,那么等待长公主府和永安王府的便是灭顶之灾。可萧家那死去的百余口人,她终究无法视若无睹……
柳絮见昭叶默认,气从中来,继续语气冰冷地出言讥讽道:“也对,毕竟在殿下眼中,区区一个萧氏又算得了什么?毕竟殿下连自己亲皇兄的死,都可以不闻不问,终日隐居汤泉山,匍匐在仇人脚下称臣,明哲保身,苟延独活。”
昭叶艰难地直起身来,否认道:“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皇兄李适是昭叶这一生的信仰,她隐忍至今,努力维系着旧东宫的残局,何尝不是想着能有一天为她的皇兄洗清冤屈。
“我倒是冤枉长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的兄妹情深了。”柳絮怒极反笑,轻蔑地说道:“可你一向憎恶萧家,痛恨我父兄,却是不争的事实。长公主殿下,你也是萧家的女儿,你身上也留着萧氏一族的血,萧家被陷害时,你又做了什么?我记得萧家出事时,是你第一个跳出来,劝太子殿下放弃萧家的。萧家今日家破人亡的惨象,皆缘起于你当日的所作所为。当年你既与萧氏划清界线,今日便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今日,我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与你李昭叶不相关。”
“长樱,你是在埋怨我当日没有为萧家向父皇求情?”昭叶努力压抑心中的恨意,“我母后和皇兄在时,到底为萧氏一族收拾了多少烂摊子,饱受了朝堂内外多少攻讦和非议,怕是早已数不清了。这次若不是和舅舅和长昇跋扈太甚,连累了皇兄,东宫何以败落至此?我皇兄又何至于被父皇猜忌、命丧江北?”
东宫惊变、皇兄殒命,是昭叶这一生的痛苦,每每提及此,她都会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即便是此刻她正在跟长樱吵架。
柳絮不理会昭叶的反问,只是玩味地拾起她掉落在地上的银票,顾左右而言他道:“长公主殿下今夜出手可真是阔绰,一掷千金要为我赎身,你可知这一千两黄金买下整个玉华坊都绰绰有余……”
昭叶擦干泪痕,疑惑道:“长樱,你想说什么?”
柳絮轻蔑地将那张银票扔在地上,神情满是不屑一顾,“长公主殿下,一定是觉得我们萧家贪赃跋扈罪有应得、可是殿下别忘了,没有我父兄为着东宫,昔日东宫何来的银钱扩充势力,就连殿下今日为我一掷千金,这钱怕也是出自昔日东宫、出自我父兄之手。萧家是烂,但是你李昭叶记着,萧家是东宫的核心,没有萧氏,东宫太子什么都不是。谁都可以不要这个萧家,而东宫太子殿下绝不可以。”
昭叶也气极了,“长樱,做事要么不做,要做也不要给别人留下把柄。你父兄长多年来打着我皇兄和东宫的旗号贪污了多少,怕是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了。今日我救你,是看在我逝去母后和皇兄的面子上,我不想人知道青楼花魁柳絮是皇后的侄女、是我的堂姐;更不想皇兄在九泉之下看到,他喜欢的女子沦落风尘。我李昭叶对天起誓,只要你今日与我一同走出这玉华坊,外面的一切,生死存亡、福祸相倚,我都与你一同承担。”
“殿下,请回吧。可惜我是养于闺阁之中的弱女子,只恨自己不能手韧仇人。太子殿下一殁,我便知道从此萧氏身上的耻辱怕是再也洗不掉了。我既从燕北归来,便不是为了独活于世间,为了萧家,纵使身陷风尘,我亦不改初心。我活着一日,已不再希冀能重现萧氏昔年荣耀,只希望能亲眼看着当年那些陷害萧家的人的下场。”
“所以你选择依附与户部尚书刘衍,哪怕他已是花甲残年,你也依旧选择依附于他……”
重病还需猛药治,万不得已之下,昭叶终是挑明了不堪的一切,既然苦口婆心没有用,那便试试激将之法。
柳絮脸上是一晃而过的错愕,随即释然,她心中了然,昭叶今夜既然能找到这里,那么自己的一切都瞒不过她。
柳絮一点也不辩驳,反倒是很坦然地认下了这一切:“是,我一个弱女子,从千里之外的燕北逃出,终于回到这长安,却又无依无靠。除却依仗这一身好看的皮相投身欢场,别无选择。刘衍年过花甲如何?是个色鬼又如何?我们各取所需,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和地位,让我过回从前的生活。”
昭叶心中是无限的惋惜,“为了与杨氏兄妹的仇怨,你便要这样作践你自己?你可知道刘衍家中有凶悍的发妻,其人又极其注重官声,表面上没有外室和姬妾。你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他,不是自甘堕落,是什么?”
柳絮根本不理会这样的质问,缓缓地为自己斟上满满一杯酒,趁着这三分酒意,她自暴自弃地戏谑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过不了多久,这整个玉华坊便是我的了。”
面对执意复仇的柳絮,昭叶开始有些无计可施,只得静下心来娓娓道来,讲述着长安街头一桩见闻,“这玉华坊的老鸨不过三十出头,十年前本是章台巷的一代名妓,一曲红绡不知数;几天前却被一个不及弱冠的年轻男子杀死,抢走了全部的金银财宝,横死街头。”
柳絮继续漫不经心地饮着酒,“你想说什么?”
昭叶直视着柳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欢场女子最悲哀的是什么吗?年轻时她们为了金银名利卖身老者,而年老时,却又用金银来从更年轻的肉体上换取易逝的年华。”
柳絮讥诮地一笑:“长公主殿下不必居高临下的教训我。你不曾经历过全家满门抄斩、众叛亲离的痛楚,又怎么会理解我今日的选择?刘衍位高权重,我年轻貌美,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这世间没有什么该与不该,只有做与不做?”
“可你如今这样,对得起皇兄吗?你知不知道,皇兄为了给你寻觅一份自由安宁,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每每提及皇兄,昭叶总是心痛到不忍细说,欲言又止。
柳絮玩味地转动着地拿着酒杯,意味深长地说道:“自由安宁,多么奢侈的词?我从前没有期盼过,太子殿下已逝,今后更不敢再奢望。”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因着自己那张与姑母萧皇后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明宗皇帝只不过远远的见过一面,便对她心生摇曳,太子李适本可以将她送入宫中,毕竟那是稳固东宫地位最便捷的方法,可是他没有;非但没有,甚至在萧家败落后,又为了维护她的安宁,将她送出了长安,以免她被萧家和父兄叛国之事所牵连。她始终在李适的庇护下活着,直到李适逝去,她的那份安宁才被杨妃打破,她终是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昭叶再次握紧柳絮的手,言辞恳切道:“离开这里,我为你赎身。长樱,你相信我,你所受的委屈,我会一一替你讨回。”
柳絮一面迅速抽离昭叶握住的手,一面冷笑道:“你们兄妹俩倒真是相似,都是自以为是的为我好,却从来不问我是否能心安理得愿意接受?”
昭叶从不允许任何人说皇兄一个不字,她今夜先是听到了杨妃在抱怨皇兄,如今又听到长樱也在抱怨,明明皇兄放弃了一切,只是希望安好。
昭叶有些失态,她对着柳絮厉声道:“皇兄有什么错,他为所有人都付出了那么多,却从不求任何回报。你到底有何不满,非要这样糟践自己?”
柳絮以手指着昭叶,似笑而非道:“你知道的,我爱慕太子殿下,从年少时便是如此,为了他,我宁愿倾其所有,可他却一次次的亲手将我推开。他总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为我着想,他以为将为推出这长安是非之地,给了我自由安宁,便是在为我好,可他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是否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所安排的一切?
说罢,柳絮背过身去,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精致的脸庞上已布满了泪痕。
从前杨妃善妒跋扈,她不怕,只因她知道,李适心中的那个人是她;从前东宫处境艰难,道阻且长,她也不怕,她只想陪伴在他的身边,无论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他,从不曾给过半丝与他同担风雨的机会,如今这已成了她萧长樱一生的痛楚和遗憾。
往事一提,姊妹二人皆是神情俱伤。而这样虚耗着,在如今日益危急的情势下,最是没有意义。
半晌过后,昭叶起身,下着最后通牒:“离开长安,所有的未尽之事我来替你完成。”
“我萧长樱要做的事,不想假手于人!”长樱自顾自地饮着酒,并不理会昭叶,“长公主殿下,你有去过燕北,知道古来白骨无人收是什么地方吗?我宁可醉生梦死在这长安,也不愿继续在那片不毛之地苟延残喘。”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昭叶拂袖而去,空留柳絮醉卧在这一室精致的雅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