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哥哥，狼姐姐？”清脆的孩童声在我们身后响起，我转眸。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小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他看清楚我们的面容后，一灰溜跑过来。扯着沈致远的衣袖说道：“致远哥哥，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我还能见到你？”
小容这句话着实道出了我的心声，不过我想说的是：“在这个幻境中，为什么小容会见到我们二人？”
沈致远抚mo着小容的头对我说：“听段煜说，小容有阴阳眼，能看得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小的时候被些许东西吓坏了，所以到现在还像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段小容没听到沈致远对他的答话又拉拉了沈致远的袖子说道：“致远哥哥，你不理我。”嘟起胖墩墩的唇说道：“我把哥哥以前哼的曲子，都谱出来了。”眼睛闪闪发亮：“你要听吗？小容想了很久。”
段小容闭上眼睛，嘴里噙着愉悦的微笑，手指做抚琴时的动作，嘴里哼出：“嗒嗒嗒，嗒嗒嗒，哒哒哒哒哒哒……”的曲调，他整个人沉寂在这首好听的曲调当中。
这曲调，我听着这首悠扬的乐曲。心中渐渐泛出震惊。我不可思议的看着沈致远，这是那十五个和苏离共处的雪夜中，他曾经吹奏安抚我情绪的乐曲。曾经，我觉得自己很没有用，连几首曲子都记不全，只能哼出个大概。曾经想过，今生今世再也听不到这样让我魂牵梦萦的曲子。而今，却在小容的嘴里重回当时的音符。
一曲毕，段小容睁开眼睛看着沈致远说道：“致远哥哥，是这样的吗？”
我看着段小容静了片刻说道：“是这样，分毫不差。”
段小容说：“致远哥哥喜欢这曲子，经常哼，但小容觉得这曲子有些地方连接不上。现在小容把它唱出来，是不是好听了许多？”
沈致远看了一会我不答话的神情，蹲下握着小容的手说道：“小容很聪明，但是致远哥哥不喜欢这曲子，是公主喜欢，嗯？对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段小容抓抓头挥手说道：“那个，我见到狼姐姐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和小银都叫不醒，后来我和小银玩了一会，累了，睡着了。就见到你们啦。致远哥哥我是在做梦吗？是你托梦给我的吗？你有没有很想小容？”
沈致远道：“是，小容现在是在做梦，哥哥托梦给你了。”
小容不依不饶说道：“哥哥有想小容吗？”
沈致远唇边温和的笑着说：“有，致远哥哥很想念小容。想听听小容独一无二的歌声，还有小容的笑容。”
我看着段小容说：“没想到，你还挺受这个小家伙欢迎的。”曾经何时，这个男子是我手下叱咤风云的将军，在他的眉目间只看到坚毅的神情，而这等温柔的表情却极少见着。这让我更加确定人的内心是有两种性格的，一面性格是表现在外人面前，而另外一种却只会透露给亲密的人看。从古到今，我觉得可分为两种人：前者是对外温和谦让，对内冷淡粗暴，这等人容易产生家庭暴力。后者则是对外冷淡粗暴，对内温和谦让。前者以前皇宫的太监戏子为代表，而后者则以沈致远为代表……
沈致远梳理着段小容的头发对我说道：“小容挺可爱的，不会人不喜欢他。”
小容嘻嘻笑着扑进沈致远的怀里，他一把把小容抱起。站直身子，小容一边看着前方的画卷一幕幕的变化，一边指着画面中的琮琤向我问道：“狼姐姐，这个穿红色衣服的人是你吗？她和你张的好像。”
我反问：“你觉得？”
小容想了一会说道：“不像。”我问：“为什么？”
小容的表情挺认真说道：“她看起来好凶。”
我说：“……”
我有点被他这句童言无忌的话打击到了，我对小容说：“这个人不是我。我不是莫勒特图·琮琤，我是顾孟。”
我死后心中不愿意再次回想起曾经灰暗岑寂的岁月，如同元师父曾经所说的那样：记得是为了忘却，但是没有忘却又何来的记得？记得又怎么能够忘却？有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每日我都会提醒自己不再是曾经那个站在高处不胜寒之处的灼华公主，而是一个平凡的民间女子。是一个有血有泪的女子，并不是玩弄人命于手心之中的琮琤。但是有些时候，你越刻意想要忘记的东西，它偏偏记得更牢固。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沈致远目光深邃看着说道：“公主怎么不会是公主？这是天生注定的，公主你是想改变命运吗？”
我看着沈致远的表情，有一瞬间心中手足无措。我感到自己的瞳孔在迅速地收缩，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我苍白的脸。他缓缓开口说道：“公主，你害怕了。”这不是问句，是肯定句。我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发不出什么声音。看着他，他对我说道：“在我心中，公主永远是公主，你就是你，永远是不会改变的。公主应该懂这个事实的。”
我说：“我不是琮琤，我是顾孟。”
沈致远眼中扬起一起忧伤的涟漪，他闭上眼睛说道：“尽管我有多么的不想承认你是公主那样，不想承认我在公主心中只是一把利剑。但事实告诉我，在公主心中我只是一把利剑而已。公主现在是要告诉致远，可以自己欺骗自己吗？”
声音仿佛来自远古。
我找不出任何话语反驳他这句话，我静静把头颅转向前方的画卷中。看着画卷中跌宕起伏的变化，却不知道眼中看到了些什么。
耳边不时传来小容的阵阵询问的声音，他说：“致远哥哥，狼姐姐就是那画中的女子吗？”
沈致远说：“是，可是你的狼姐姐不敢承认她就是画中的女子。”沈致远忽然似想到什么，怔了怔后问道：“小容，你为什么称公主为‘狼姐姐’？”
段小容说：“小银很喜欢狼姐姐，所以她是小银的姐姐咯。”这话虽然说的曲折，但是不妨碍理解。他的理解是，因为那条被他们唤做小银的雪狼，喜欢粘着我。所以我就应该是雪狼团子的亲生姐姐。
“小银？”沈致远的声音顿了顿，过了一会他的声音才低低响起，带有一丝的不确定和不安说道：“公主，你找到那个人了？”我说：“谁？”
“苏离。”他嘲讽的笑了笑说道：“我早该想到，救你的那个人就是段煜吧。”我看着前方不说话，因为我不知道应当对他说些什么。我感觉在他的面前我是一片透明，内心的想法，经历过的事情都掌握在他的眼中。沈致远总是能扑捉到一些我忽略的细节从而推测出事情发展的经过，有这种能力是很好的。但是，我不高兴他对我使用这种能力……
沈致远说道：“他说过这只十年一遇的雪狼，是一个小姑娘为报答他救命之恩送给他的。公主曾经说过你在大雪山下受到一群雪狼的攻击受伤后，被一个男子救了一命，珍贵的雪狼除了它的宿主怎么会和其他人这么亲密？”他嗓音暗哑道：“公主，段煜就是苏离对么？”
眼中出现的尽是大雪纷飞的景象，一树树梅花开的妖艳。
我看着沈致远的双眸说：“是，他就是苏离，我找了他五年，我终于找到他了。”
满城飘絮，蜂拥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