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渐渐苍白,我不解看着沈致远。他抱着小容无声笑着,犹如环境一般。我蹙眉问他:“漱娘子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公主想知道?”
我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不是废话么?这种感觉好比唱曲的戏子唱了好一阵子,就要到高潮的时候生生被掐断,这感觉别提有多难受。感觉上应该是后面还有啊。
我说:“少废话,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公主很少这么关心一件事,她与我说了些什么不重要。”
我扯了扯嘴角说:“那对于你来说什么事才重要?”
他答非所问道:“公主怎么不穿红色衣服了?”
我感觉眉头有点抽动道:“我穿红衣服与否很重要?”
他道:“重要。”
我道:“哦……”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微微泛出淡淡的白烟。如青丝一般寥寥升起,段小容依偎在沈致远的怀里好奇的望着我们两个。水灵灵的大眸子不时眨啊眨,长长的睫毛恰如其分遮挡住眼眸中的锐利。
良久后,我听到自己过分沉静的声音道:“我不喜红色。”
曾经哲别问过我,为什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后就没见我穿过红衣服了?我没有回答他。暗骂了他一声多事。
其实其中答案,自己也晓得。醒来以后对红色有一种莫名的厌恶之感,难以想象曾几何时每日在我身上都是这一等艳俗的大红。往事一幕幕回放,我想起了为什么。
自段煜救了我那一晚后,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血迹斑斑的皮肤,蓝裙子上被鲜血染成了诡异的紫色。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厌恶,大红鲜血融入大雪山的雪水中,如同我的生命不断流逝,看着这无力感觉。掌控不到自己命运的感觉如同一把匕首狠狠插入胸口,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我爱上了红色……
红色能掩盖我身上的伤痕,让红色的鲜血被这层华丽的锦布覆盖。让我忘记面临死亡那种无力的恐惧感。
如今,我已经是死人一个。
红色已没有能让我忘记死亡那一刻的感觉,相反它却分分秒秒提醒我生命流逝的那一刻。心中的空洞。物极必反,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或许是看到我的表情不对,沈致远握住我的肩膀,任由我的身子面向他。他的眼睛如庭院积水空明,段小容不知何时已被他放在地上,我抿着嘴看着沈致远胸腔前的盔甲。霎时间有一片冰凉的东西贴在我的额头上,待我想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后。缓缓抬头想看清楚沈致远此刻的模样。
却被他一拥拥紧怀里,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却听不到一点声响。一抹幽魂抱着一个活死人的确很难听到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又被沈致远触摸到,他总是如此。我想这个世间上最懂我的人恐怕就是这个人了。
他低低问道,声音仿佛来自远空他说:“琮琤,如果早点遇见你那该有多好。”
我听到他的声音,却想不出什么话回答他,拥着我的双手又紧了紧。我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听到他着声音,以前从不在意的画面如同放大镜一般一幕又一幕躺在我的脑海里。
想起他从来不愿意让我手染血腥,他知道我惧怕鲜血。相处间我的点点滴滴他都牢牢记着,莫不吭声为我打理好一切。以他的才华,却甘愿陪在一个公主身边。
我靠着他轻轻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跟段煜走?”
他的手僵了一会,额头埋在我的颈脖上良久。他说:“我想带你走。”他的嗓音如同初见,他说:“你不再是元国公主,会更开心些……”
沈致远的神思传入我的脑子里,我似乎看到一副画面。一片无垠的草原上,牧草摆动的生长着,一阵风吹过压低了牧草,露出牧羊的背脊。
那片无垠的草原上松松散散坐落了几个蒙古包,蒙古包旁炊烟寥寥。跪坐在一旁的女子脸上笑靥如花,远远看着正放羊的男子。
莫勒特图族的族歌从那男子的口中传出:“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天蓝蓝,地朗朗,姑娘赶着羊儿见夫郎。我从草原来,草原那边花儿正开,草原那边花儿如彩……”
不再是苍凉悲呜,而是欢快明朗。
我想起临死前的那一刻听到的歌声,那声音如同呜咽受伤的狼。我想那声音许是沈致远的,心中无限苍凉。
我静静陷入迷思中,闭上眼睛。那时候,我以为被人抱着只是我的幻觉,而再死的那一刻我还似乎喊了一声苏离的名字。
若是他听见,他怎么会不苍凉?
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带离的女子,临死的时候心里只有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我对沈致远说:“是我欠了你。”这是我第一次有欠别人的感觉,我欠他的还不了,这辈子我即使想还也还不了。有时候,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它要我们都不在人世间的时候知道事情的始末。看着事情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沈致远依然拥着我轻轻地说道:“如果没有他,你心里会有我吗?”语气中,我听出他的期待和不安以及解脱。
我说:“会有的。”
他把我推开,眼眸中带着不自信。他把我看着,良久后不禁苦笑说:“公主,你让我如何能走的安心?”
我想,他或许是想在我口中听到“永远不会”这句话,好比解脱。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后走的会比较好受些。人的心理皆是如此。
他握着我的手,我瞧着他的手逐渐苍白,如同烟花一般消散。我瞥开头去,看着段小容握不住沈致远手的表情。略略感到难过,我知道他离开了。就像他来的时候那么突然一样,不消半会,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周的画幕消散,它们跟随着沈致远的离去的脚步。老梅树旁沈致远之墓依旧立着。不知何时,我和段小容都坐在那个石案上。段小容依旧沉睡着,洁净的脸容上眉头微微蹙着。团子倭在我的裙摆上抓着草地上的蚯蚓。
我把团子抱起来,向寝室走去。
不知道走向何处,前方有一身影向我迈进。我笑了笑对他说道:“小容在沈将军墓前睡着了。”
段煜向我微微点头致意,我把团子放到地上,任由它带领我向前走。不多说话,过不多时,我似乎看见寝宫的门。躺在床榻上,我闭上眼睛。团子跳上我床上,舌头添着我的眼角。
我抹了抹眼角,竟不知会碰出一行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