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京俘虏收容所一样,成立于1916年10月23日的吉林俘虏收容所,也是中国对德奥绝交宣战之前设立的。收容所位于当时吉林省城吉林市西门外的一栋西式楼房里,收容有76名俘虏。东北吉林、黑龙江省竟然也有德奥战俘,而且数量又是如此之多!这让笔者颇为惊奇。我们知道,一战前德奥并没有在中国东北地区驻军,这么多的战俘他们究竟从何而来呢?
欧战爆发以后,历年作战中被俄罗斯军队生擒的德奥战俘被送往人烟稀少的西伯利亚及远东滨海地区,俄罗斯在那里建立了不少俘虏收容所。由于战俘越来越多,而且俄方对战俘管理粗放,所以常常有俘虏借机脱逃,四处流落,奔窜于俄罗斯远东滨海地区。与俄罗斯接壤的中国吉林、黑龙江省自然也成为德奥俘虏的流浪之地。
民国初年的吉林省与现在吉林省的区划有很大不同,包括松花江以东至与俄罗斯、朝鲜接壤的广阔地区,省城是吉林而非长春。对于吉林收容所的俘虏来源,当时有一个专有名词——“东北逃俘”。
1915年1月,吉林省方接到东宁县报告,称22日有德国上尉交拉格为七、中尉月雷扎留、中尉雷别勒、中尉施大别非来特、正目(士官)瑞德黑五人,从绥芬河对岸的俄罗斯逃入东宁县,当即被中方收容。对岸俄方官员尾随而来,要求中方交出该逃俘。东宁县方见该德人等身无分文,而且都患有严重的冻疮,一面按日接济伙食并派人看护外,一面向省方请示究竟应该如何回复俄方要求。
吉林巡按使孟恩远当即指示:德俘既入我界,应照中立惯例由县看护,不能交给俄方,并且命令东宁县将该德俘等冻疮速为疗治,加以相当待遇,同时缜密看守,勿令逃亡。考虑到东宁与俄罗斯一河之隔,为防意外,孟恩远又命延吉道尹将俘虏另行安置,同时上报北京外交部。外交部在接到孟恩远电报不久,也接到了俄国驻华公使的节略:据俄国阿穆尔省总督电称,近有俘虏数名从所属境内逃入华境,中国官员助其逃走,请贵政府注意严饬各该地方官实践中立之义务。2月3日,驻华公使库齐朋斯专就此事会晤中国外长。中国外交总长陆征祥答曰:逃入华境之俘虏已经地方官圈禁。驻奉天(沈阳)的德国领事闻听之后,也向中方提出要将该五人接至奉天领事馆,被中国拒绝。外交部指示吉林方面:1907年海牙保和会陆战中立条约中有关中立国收容逃亡之俘虏的相关规定,是中方处置德人之事至确之根据,“极为紧要,务祈遵守慎办,万勿失之轻忽”。
随着逃俘的不断增多,吉林方面不得不考虑设立俘虏收容所,以统一逃俘的收容与管理。据说,吉林督军孟恩远对最初德军战俘采取招待外军客人的优待政策,以每人每月24元的伙食标准好吃好喝好招待。1917年宣布对德绝交之后,本应降为每月17元的战俘标准。尽管17元在当时也是相当好的生活水平了,但孟督军为了讨好洋人,依旧执行24元的标准,未加削减。不料却马屁拍到了马蹄上,据1918年5月14日《吉长日报》报道:吉林俘虏收容所俘虏“日前藉口伙食不佳,内有军官飞机副司令名齐恩者,竟于开饭时推翻饭桌,摔毁饭具,并有兵士数名赴公厅大肆咆哮”。俘虏收容所所长王鹤亭立即禀报督军请示办法。孟督军没想到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如此优待尚敢咆哮逞凶,当下饬令所长:每名俘虏膳费一律照17元支给,伙食由其自办,倘再滋生事端,从严惩办,勿得宽容,并饬令驻所警卫队认真防范。此事后情不得而知,不久俘虏收容所所长王鹤亭奉令出镇外防,孟恩远改委第二旅步一团团长李俊卿接任所长一职。也不知王鹤亭的调任是否与此事有关。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1921年4月19日,《申报》发表了一篇题为《德人述中国待遇俘虏情形》的文章,转载了德国陆军中尉麦牙氏讲叙其在吉林俘虏收容所生活的文章。这位德军中尉认为,中国“待遇俘虏,较他国为优”,他将“在中国时所受优待情形书出,以代国人表示谢忱,而使我国周知其事”。据他介绍,被俘后在西伯利亚被关押两年,“衣衫污秽,百人一室,其苦楚情形不堪重述”。他于1917年春“设法逸出该地,踉跄道上,备受艰辛,或徒步或乘马,或有时随骆驼队而行,沿途所遇华人均能相待优渥,此心方觉自安。计此行约七星期之久,乃至中国之吉林”。入吉林收容所后,“该所既备有美满之食物,且给有完全之衣履,面貌顿然改观,不复如前此之褴褛不堪矣”。“居室既宽,器用亦备,且能各占卧室,以图安睡,而所员如此厚待,且对于吾辈每抱歉意,较之在俄国时,实不啻天壤之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