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花陌贴身侍女送来的字条,锦仪带着随从一大早就进了宫。皇后还未起身,锦仪坐着等了一会,逗廊檐上挂着的八哥玩。
锦仪的心思却全不在八哥身上,花陌的字条简短地很,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锦仪着实高兴了一阵。能靠上皇后这颗大树,自然是值得大大高兴的事情。可锦仪心里,盘算的远不是这么简单。皇后生性多疑,身边又有个心眼极多的花陌,行事断不可莽撞。锦仪的手指轻轻敲着红木桌面,若是漏了半点不该有的心思,恐怕皇后就不会放心地用自己。锦仪心里默念着当年母妃反复叮咛的两个字——“藏拙”,唯有藏拙,不人前弄巧,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才能寻到契机反戈一击,大获全胜。
锦仪拿定了主意,就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一眼瞥见了随从里垂首侍立的青黛,微微一笑。这个丫头虽然呆讷,可眼睛里总有股坚毅劲儿。再说,也是皇后面熟的丫头,总不会起什么坏作用。
内室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皇后起身了。锦仪整整衣冠,向后挥挥手,跟随着的侍从悄声退出。
青黛垂着手退了出来,侍从们都喝茶的喝茶,闲聊的闲聊。青黛没有闲心思,就出了皇后寝宫,顺着一条铺着圆石子的小径径直往前走。渐渐地,小路两边的景物荒芜起来,草坪也不再是精心修理过的整齐的草坪,而是杂草丛生,一只肥大的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快地在草间蹿过。
宫里还有如此冷清的地方。青黛心下诧异,就继续往前走,想看过究竟。前面是一所破旧的房子,门口一眼年久失修的破井。一个看上去上了年岁的老妇人正弯腰使劲往井里探着。青黛心一慌,大叫了一声,连忙冲过去,扶住老妇人。老妇人的身子挺沉,青黛使了老大的劲才把老太太扶起来。一头花白的头发,呆滞无神的眼睛,嘴里喃喃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一双手无力地抓着青黛的胳膊。青黛扶着老妇人在一块干净的青石板上坐下,又拐进破房屋里倒了一碗清水,端给老妇人喝。老妇人的眼睛紧盯着清水,忽然嘿嘿一笑,冲着青黛憨憨一笑,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青黛的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这个年纪,现在不知日子过得如何,自己和红靥不在身边,哥哥石潜不知是否能尽心侍奉母亲。想到这一层,青黛的心就变得柔柔的,细心帮老妇人掠平皱巴巴的衣裙,扶着老妇人走进房间,又用衣袖细细把长凳擦干净了,让老妇人坐下。
老妇人嘴里喃喃地不停地说话,青黛坐在老妇人身边,耐心地听着,什么小孩子不小心摔破了膝盖,什么小孩子碰坏了花瓶,全是些乱七八槽不着边际的闲话。青黛的心忽然觉得难得的安宁,估摸着锦仪出宫的时候还早,就坐下来和老妇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小院的门忽然咯噔一声,像是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青黛下意识地站起来,想看个究竟,却没有人影,只闪过一个红色的绣着花草滚边的衣襟。是红靥,没错,青黛心里暗暗说道。红靥不是应该在太子府吗,跑到这个荒芜的地方来干什么,青黛一团疑问,就把老妇人安置好,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杂草掩映的假山后面,两个人影正窃窃私语,粉白色绸缎长裙,玫红色花草滚边,低低的发髻,瘦削的身影,没错,正是红靥。对面那个人看不清面孔,大热天的竟然还戴着风帽,身子全笼在宽大的披风里,看不清身形。
两个人头碰头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说的话却是听不清楚,青黛藏身在一座假山脚下,不敢靠得太近,只听得见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一句都听不清楚。临了,只见红靥把一个小巧的雕花木盒递给那人,青黛眯缝起眼睛,仔细辨认,形体小巧,装饰精美,上面绘着美人梳妆,一看就是宫里的物件,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是女人梳妆用的盒子,和涵章每日摆在妆台上的木盒看上去极为相似。那人接过木盒,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微微点点头,又把一个丝帕包裹着的物件交给红靥。红靥查看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
难道,红靥在盗卖宫中的宝物?青黛的心中冒出这么个想法,早听闻有宫女太监偷了宫里的物件出去卖,红靥难道也是……?不过,那人交给红靥的,扁扁平平的,不像是银两,再说了,据自己对红靥的了解,红靥心高气傲,断然不屑于挣这点小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总是会变的,哪能说得那么准?
青黛正迟疑间,心下却想好一个主意,脚碰了碰一块假山边沿上的小石子,石子咕噜顺着假山滚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青黛下意识地往里缩缩身子。
红靥和那人显然听见了这边的响动,红靥惊异地回过头来,盯着看了一会。青黛大气都不敢出。那人也侧着身子看了一会,又伸手把弄歪了的风帽拽好。那夸张地翘起的兰花指,不禁让青黛想到在锦仪府上黑夜里一个神秘的身影,一模一样、独一无二的兰花指,不正是司征公公?!
司征是皇后跟前的红人,断然不会做这种盗卖的小买卖。如此说来,事情并不像所想的那般简单,定然有天大的隐情。只是,红靥一向在太子妃跟前伺候,为何又躲到这偏僻的地方,偷偷摸摸地跟司征见面,难道……,难道红靥暗地里受皇后的差遣,还是司征为太子妃效力?不管怎么说,宫里怕是有大事发生。
青黛看了个明白,顾不得多想,小心地从假山上下来,闪进小院里。老妇人正笨拙把烧的滚烫的水往满满盛着水的铜盆里倒,滚烫的水溢了出来,眼看就要流到老妇人光穿着的肥大的布袜的脚上。青黛大叫一声,连忙上前去夺老妇人手里的铜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