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么出这林子?”她问那个眉心拧紧,汗珠滴滴滑落的血衣男子。
男子不答,他的左肩,涌出来的血已经顺着手臂流到了地面上来,那蜘蛛网一般的血流看得她触目惊心。
这样下去,他迟早要变成干尸的!
呸呸呸,是他自己不愿意要她救的,还厌烦的推开她,难不成还要她低声下气求他让她上药止血不成?
“不说拉倒。”她懒得再看他,环顾四周,四处都是倒地的樱花树干,再往那边一些,便是成片的樱花林,看不出出处。
管他的,朝着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出这片林子。
她迈开脚刚要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吟。
回头一看,那个血衣男子竟然昏倒了?!他倒在那颗树干旁的血泊中,嘴唇干紫,面色卡白,好像真的要死掉的样子。
该死,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虽然他真的很让人讨厌,可是要她眼睁睁看他死在她面前,她还是举得心有余悸。
于是,于理智于情感,她似乎都该救他了。
罢了罢了,就当女侠发一次善心,救了一只要死的小狗好了。
她叹息一声,放下包袱,又将那些草药扯出来,咬碎了小心的放到重新由裙角扯下来的布条上,再去扶起那个男子,给他包扎好左肩的伤口。
“重得跟猪一样,累死本女侠了。”她在他旁边坐下,一边碎碎念,一边恶狠狠的掐了他的脸一下,以作补偿。
这一掐,却让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子转醒过来。
“怎么出这林子?快告诉我啊。”她凑上去兴冲冲的问他,尽管是暂时止住血了,但是更进一步的疗养十分必须,所以得快点出去才行。
可是没等她得到答案,那男的竟然又昏了过去。
没办法,她歇了一会,只得起身来,背了包袱,费劲所有力气将那男的扯起来,右手挂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向前走。
可没走到三步,她就跌倒了。
——那男子就那么压在了她身上,两个人的脸不到半寸的距离。
她瞪大眼睛惊魂未定的看着面前绝美的脸庞,那眉宇间的英气,那挺立的鼻梁线条流畅,那唇干燥,血色尽失,让她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去湿润。
哇啊啊,都想了些什么!
她急忙推开身上的男子,猛的跳起来不住的拍自己的脸。
被推开的血衣男子将眉心拧得更紧些,这一摔,他身上的伤口都隐隐作痛起来。
她干脆卷起袖子,提起他的衣领来猛地扇了他几个耳光。
果然很见效,他清醒了过来。
“别昏别昏,告诉我怎么出这林子,再昏也不迟。”
她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可是他竟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樱花落了。”
呃,在她扇了他几个耳光打醒了他,问他出路在哪里的时候,他竟然说了这句无关紧要不痒不痛的话?存心要气死她是吧?
她彻底放弃了,干脆躺了下来,抹了抹头上的汗珠,长长的舒了一口。
“玉笛,玉笛……”身旁的血衣男子默默念着这两个字,竟然强撑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四处找着什么。
他在找那支玉笛?
“在这里呢。”她从袖中拿出那支在来的路上捡到的玉脂短笛,对着天空看了看它的色泽,好白好均匀的玉质,莹润通透的笛身荧光流转,美轮美奂。
血衣男子疯了似的扑过来,扑到她身边抢过那支玉笛,拿在手上反复摩挲。
他的脸跟她的,又很近了。
她急忙避开,翻了个身,突然觉得全身都又酸又痛,脑子还发胀。
那笛子,对他很重要么?
会不会是他过世的爱人,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咳咳,瞧他那疯疯癫癫的紧张样子,一定是的。
她悄悄回了一点点头,用余光扫了扫身后。
什么?!他不见了!他竟然不见了!
她猛地蹿起来,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猪,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你竟然又把我扔下自己出林子去了?哼,别让我再碰见你,你这个……”
话音嘎然而止,她面前,重新出现了那片染血的白色衫摆。
她悻悻抬头,看见了他——这会他已经不疯了,脸上恢复了淡如凉水的冷漠决绝,眸子也不在她身上做任何停留。
他手中,那把剑铮铮作响。
“这把剑是谁的?”她问。
“我的。”他答。
“你的剑怎么会伤你?”
“……”他不答了,转瞬,他才缓缓开口,“只有你能镇得住它。”
哼,她说怎么他这么个冷面冷心的人也肯开口挽留她呢,原来是为了剑。
“我跟它又不熟,你怎么知道我镇得住它?”
他沉默片刻,将手中的剑递到她手上,在剑柄入她手心的那一瞬,那嗡嗡的争鸣声就消失了,剑身里的微微的红光竟然明亮了许多,那抹红色仿佛是在嬉笑逐闹般翻涌起来,然后静静的歇止下来,再不吵闹。
“你也该感觉到了,我的剑气总是迎合你而去,而你,也回应过。”
“那是,那是……”
那是什么?她的身体内,莫名出现一股暖流,回应了那股剑气,这是事实。
“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这剑若是再狂一次,整个昆仑山,都会毁于一旦。”
这是第一次,他说了超过两句以上的话。
“我没过终考,所以不能留在昆仑山上了。”
“做我的剑侍。”
“剑侍?那是个什么?”
“这把剑的下任主人。”
这把疯剑的主人?呃,不做也罢。省得落到他这个下场。
她将剑递回到他手上,喃喃道,“可是,我还有我想做的事……”
“随你吧。”他打断她,转身回头道,“跟我来。”
看他跌跌撞撞的走在前面,她还是忍不住上去扶住了他,而他也没有拒绝,两个人缓慢的进行在铺天盖地的樱花飞舞中,彼此无言。
眼看就要出林子了,前面已经依稀可辨昆仑山上的建筑物,她正兴奋,他却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伤口疼了?”她问,“要不要歇一歇再走?”
“……”他不言。
“呃?”
他抬眼,看了看漫天的樱花,说了三个字——“留下,吧。”
三个字,淡而清冷,没有特别的语气,没有主语,就那么如流云般苏苏从他口中飘然而出,让她始料未及。
她知道这不是为她,亦不是为他,而是为了昆仑。
可是,为什么这么巧合,偏偏要是她?
“我,我会考虑看看。”
他将扶在她手中的臂膀收回,不再说什么,抽身淡然离去。
看着他浑身是伤的黯然背影,她的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
该怎么是好,是留下,还是离开?
“喂——穿白衣服的——”她开口喊道。
那背影顿住,淡漠转身。
——“送我那笛子,我就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