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背影转过身来,他的脸正好笼罩在黑暗中,看不清。
她只感到有两束刀一样锐利的目光割着她的面颊。
她低下头去,恨不得缝了这张可恶的嘴,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辈子。
“他便是你要的伶人?”
十一点头,“殿下你看,他是颇为有趣的吧?”
“有趣?我倒觉得,她是活得有些腻了。”他看着门口那个瘦弱的男子,脸上竟然浮起温和的笑容来。
“来人,拖下去斩了。”他淡淡道。
“是。”门外立刻有人应声。
她心想,要是真来几个人要拖她下去斩了,她就先发制人,夺了剑冲出去。
可是这一幕并没发生,因为十一说,“我要他。”
所以这位王子只是叫她滚出去,没有真的斩了她。
她出去之后,十一轻叹,“我许久不曾遇到如此有趣的人了。”
王子冷声道,“不过是个无用的懦夫,我倒看不出哪里有趣,不过既然你喜欢,留下他便是。”
十一笑,“殿下若是知晓他身上带着鹣鲽,便不会如此轻易杀他了。”
“鹣鲽?”王子来了兴趣,“他带着鹣鲽?”
十一转到桌子前,举起那把长剑,拿到王子面前。
“就是这把剑,伤了殿下么?”他伸手拂上王子的胸口,那里有个极深的剑伤,差一点就穿过心脏要了王子的命。
看他明媚的面容上生出些哀伤来,王子笑了,“已经好了,不要担心我。这次也一举拿下了胤城,你看,我已经恢复得很好了,是不是?”
“殿下,我一定会杀了这剑的主人,一定会。”十一笃定的说。
王子接过他手上的剑,落在剑身上的目光诡异而冰冷。
“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哥哥已经很开心了,所以哥哥希望你早些回波斯。”
“我讨厌那里,我只想待在殿下身边。”十一低下头,静默的叹道。
“好好,都依你。哥哥累了,先回帐里歇息去,你今夜不要再胡闹,好好睡觉。”王子拍了拍十一的肩,转身出了帐篷来,带着鹣鲽一起。
他出了帐之后,赫然看见候在门外的那个小男子。
“你竟然还没走?”他的脸上的笑意依旧。
孟祁抬起头看了看这位笑意清冷的王子,他有着很深很深的轮廓,饱满的前庭,高挺的鼻梁,一双眼眸竟然是不可一世的碧蓝色,泛着幽异肆虐的张扬,古铜色的皮肤略显粗糙,自由而粗狂的气息隐隐透着王者之风。
乍一看,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和蔼亲切的王子,然而实际上,他的脾气却乖张暴戾偏执到了一种极致——她是这么认为的。
“我为何要走?”她冰冷的回道。
王子皱眉,“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除非你真的不在乎你手上的那把剑。”
王子侧目看了这个小男子一眼,刚才他还在门前瑟瑟缩缩,这会儿竟敢同他如此说话?
不过他说的对,如今他是不会杀了鹣鲽的持有者。
“你很好,做伶人也不算亏了你。”王子笑道,“送他去伶人的木棚,让他多学学该怎么伺候主子。”
“是。”守在帐篷门口的五六人中,有一个应声道,然后拉起她的胳膊就要走。
“等等,把那剑还给我。”她傲视他。
“你做了伶人,把我伺候得满意了,我就把剑还给你。”王子挑眉,沉下声音道,“还不把他带走!”
那个大汉就扯起她走了,她想反抗,但一看到他身边围着五六个人,再想到自己的身子着实不能再迎战,才忍了气,任大汉把她扔进了不远处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小棚里。
木棚很窄很小,刚好可以容纳四个人,而里面已经有四个人了,所以她一被推进去,那棚子里就显得很挤。
木门旋即被锁上,四个面色秀美的少年蜷缩着身子坐在干草铺就的地上,他们虽身着华丽的衣衫,却个个眉目紧锁,不苟言笑。
“你们,都是伶人?”她瑟瑟的问。
四个男子中,只有一个抬起头来愤恨的看了她一眼。
“休要辱及我等,若不是波斯狗贼强逼,我们又怎么会沦为伶人。”
“那个,做伶人很痛苦么?不就是卖艺的么?”她还天真的以为,伶人就是唱歌跳舞的歌舞伎。
那男子冷笑了一声,“卖艺?哼,伶人不过是最下等的奴仆,他们会逼你服下那种药,送你到男主的卧榻,任男主欺凌。”
她这才搞明白,原来伶人是古代版的被迫小受。
等等,那十一居然要她做伶人?!
那个王子还要她把他伺候舒服了才还她剑?!
原来两个都不是善类。
不行,一定要快些夺回鹣鲽,然后逃跑,不然真的做了伶人她该怎么办?
于是,她也不再同那个男子闲扯,顾自坐了下来,温习起内功心法。
再调养两天,她就可以恢复大半的精力,在那之前,千万不能沦为伶人。
……
主帐内,十个黑衣人跪在正中,各自的脸色都扭曲着。
波斯王子手中的葡萄酒泛着血红色,在他的指尖微微荡漾,然而下一瞬,那些酒水就顺着他的指尖泼出,悉数落到了领头的黑衣男子脸上。
“废物!我要的是人,不是剑。”王子手中的金黄色玉栈,砰然破碎。难以想见,他的口吻中听不出一丝愤怒,而他的脸上,竟然还是带着那种温和清冷的笑意。
“殿下息怒,那人身上既然有鹣鲽,必然知晓鹣鲽主人的下落。”黑衣男子任那红色的酒水在脸上流落,丝毫不敢去擦。
“你们收了我那么多金币,就只能办出这么点事?我让十一跟着你们,当真是辱没了他。”王子提起安静躺在身旁的鹣鲽,用手试了试剑刃的厚薄。
“殿下,请再宽限我一些时日,我兄弟十人能将……”他话还没吐完,一道银亮的弧光闪过,他的头边落到了地面,在那九个人面前滚了一圈,停在王子脚下。
王子一脚踩上那狰狞的面目,冷笑道,“果然是把好剑。”他抬起头来,眼里漾着碧波一样轻柔的色泽,“你们跟着这废物,还不如跟着十一。”
十一不过是那个少年进到他们十人组里来后随意取的名字,然而这三千人的营帐中真正知晓那少年名字的,只有面前这个以温文儒雅的笑容杀人的王子。
当一个人的面部表情是香暖温和的,他做出来的事却是骇人听闻的,那么他确乎是个恶魔了——只有魔,才是这两者的完美结合。
所以其他的九人不敢有半点违抗,纷纷表示服从王子圣明的安排。
波斯王子碧蓝的眸子里,显出些许满意来。
他看了看手里的鹣鲽,展露出暖如春风的清淡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