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是人是鬼?”她冲那鬼影子喊。
那个背影却并不回答,仍然立在那里,微微侧目。
“仓桀?”她唤了一声,他是叫这个名字的。
她缓慢靠近那个背影,伸手去触,那团光晕却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的一瞬,支离破碎,成破镜般混乱浑浊。
然而接下来的一秒,那光竟然又重新聚拢,成形,这一次,是个女子。
那女子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她却彻底惊呆了——面前的这个人,不正是她自己么?
“虽不知你的姓名,仍要谢过你接纳了这个躯体。”
这个声音,竟是从她的心底升腾起来的,耳边除了静默,还是静默。
“你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她在心底默问,不必开口,对方却能听见。
那光晕中的女子点了点头。
她是有很多很多问题要问这个女子的,却在一瞬间头脑空白,什么都问不出了。
“你不必问我,你身体里封存着我的记忆,待那些记忆苏醒,你自会明了一切。”
“可是我总是想不起来,很多事,都想不起来。”
那女子淡然而笑,“莫急,机缘一到,你自会忆起。”
“那,你来见我,是要告诉我什么?”
“我如今已是一缕剑魂,本不该再有何牵绊,唯有一人放心不下,想托与你。”
放心不下,的人?
“那个啊七哥哥?”她知道这个女子是喜欢啊七哥哥的,很爱很爱。
光影中的女子却摇了摇头,“随我去看,你便知晓了。”
女子向她伸出手,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手递了上去。
两个手掌契合的一瞬,周遭的黑夜被明媚的阳光驱散殆尽,眼前的景象,是昆仑山上的樱花林中,那里有一片十余来丈的开阔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握着木剑练习着劈抹挑刺,小小的身子已经被汗湿透,却仍然倔强的喊着一千三百三十一,一千三百三十二,一千三百三十三……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下的时候,他的小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汗水很快湿了他周围的地面,小男孩眉心紧锁,已经连喘气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他却还是挣扎着要爬起来,无奈手上已经疼得发紫,实在撑不起他的身子,他只得一遍一遍的尝试,一遍一遍的跌倒,一遍一遍又撑起来,稚嫩的脸庞倔强到让人心疼。
她想走近去摸摸他的头,叫他歇一歇,可刚走出一步,那个小男孩就不见了。
漫天的樱花开始飘落,血一样的殷红,雪一样的素白。
当樱花瓣散去,她看见面前是清溪涧碧绿的一潭湖水,那个小男孩已经长成十岁的少年,眉目挺秀,英气凛然。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他却独自坐在湖边,背上七零八乱的伤口横斜交错。
少年用手捧起湖里的水,浇上后背,冰冷的湖水流过那些深浅不一的火辣口子,激得他一阵战栗。血水从背后流下来,流进了湖水中。他拿起手边的药膏涂抹起后背上的伤口来,看不到伤口的具体位置,只是胡乱的抹了一阵便作罢,有几处很深的口子根本没有能沾到药膏,血水还是不断的渗出来。
不该有谁替他处理伤口么?不该有谁照顾他么?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她走过去,想要替他擦拭伤口,眼前的场景却又开始流转。
这一次,画面黯淡下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修长挺拔的白衣男子,正跪在地上,双手恭敬的举起,接过一把细长的剑。
那把剑,正是鹣鲽。
白衣男子抬起头来,那面容她是熟识的,不是别人,正是——漠离。
他默默起身来,四周空无一人,除了鹣鲽和黑暗,他什么都不曾拥有,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跌倒了是他自己爬起来,受伤了是他自己处理伤口,他的世界从来都是那么清冷孤单,只有他自己而已。
一瞬,她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许久不曾见到他,在这样清冷的夜中,在这般如梦如幻的境遇中再次看见他,心里竟然有些微微的感动。
他对她展露出素净的笑容,那笑意不同于往常冰冷淡漠的他,而是略带着温润如水的柔和细致,而他身后的鹣鲽,却无端飞起,从背后一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不要——”她发疯似的尖叫起来,眼前的场景却陷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见。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心底,“守着他,否则他会死去。”
她急忙点头,刚要开口答应,就被一阵摇晃惊醒。
眼前那团光晕中的女子逐渐化开来,逐渐清晰的视线却映入了另一个人的脸——清觉。
“孟祁,孟祁,醒一醒。”
“唔……”头好痛,好像魂魄刚从某处回到身体里,全身乏力。
清觉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道,“你这小男子也实在奇怪,为何穿了女子的裙衫,睡在这荒山野岭,也不怕野狼把你叼了去。”
她尴尬的扯了扯那裙衫,揉了揉昏重的头道,“那个,这个说来话长,师兄,漠离师叔可好了?”
“已经无碍,调养一阵子便可痊愈。”
听他这么说,她终于完完全全放下心来了。
“师兄你是来救我的?”
“这一****都在帐外窥视,无奈实在没有良机入内营救,想待夜深探入营中,隐蔽在此处树林,却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剑气,很像师叔的鹣鲽,赶过来一看,就见孟祁小奴睡在这林间。”
听这一席话,她才觉得清觉师兄是个好人,至少那山头上,也不尽然都是些无情无义的家伙,被她气得要死的两位师兄,如今都在尽全力保护着她。
“清雨师兄可好?”那个较真的师兄,一定会为了当时把她按在墙上懊悔不已吧?
“清雨下山去了,至今音讯全无。”
“啊?他走啦?”果然是个木头脑袋的师兄,她又没有怪过他。
“莫要再闲话,林外有马车,速速跟我来。”
孟祁点头,便跟着清觉向着某个方向去了。
……
十丈以外,少年十一的脚边,爬满了十余只黑得发亮的虫子,食指大小。
那些虫子向着某个笃定的方向而去,十一跟在它们后面,不紧不慢。
金线编织的长鞭被盘成金色的蛇,挂在少年腰间,他伸手摸了摸那鞭子,满意的笑。
这鞭子,将要勒断那个人的喉管,他要笑着看那个人在他面前窒息而死,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无比痛苦的,死去。
必须那样,只能那样。
——那个人,伤了这世上他最亲最爱的人,他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人再活在世上。
什么都没有的人想要守护一样东西,这两点重合在一起,似乎总是格外可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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