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走了一会,果然看见一个四方栅栏围成的地儿。
那围栏正中,有一个高出一些来的门,门上一块牌匾,正是写着“择木斋”。
孟祁敲了敲门,应门来的是个紫衣男子。
紫衣?
她只见过漠子辈的白衣,清字辈的蓝衣,剑奴的灰衣,还么见过紫衣。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第二或者第三代弟子们?可是他的衣服不是昆仑的样式,头发也没像昆仑人那样挽。
孟祁鞠躬,堆了笑脸道,“这位,如何称呼?”
紫衣男子将眼前来人打量了一番,木讷冷漠的问,“何事?”
“那个,您好,我是来取内水为漠离师叔制药的。”她已经被眼前男子威而不怒的气魄给压迫到了,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原来以为漠离的气场已经很具压迫性,相比较之下,才发现漠离算是对人很和气了。
男子一听漠离师叔,便更加仔细的将面前的小人儿细细看了一遍,这几日来瘦弱小儿闹得满山风雨,想来正是眼前这个人了。
“你便是鹣鲽的剑奉?”
他一句话,问得包含着无边无际的不屑和高傲,弄得孟祁尤其不爽。
“是啊,现如今是鹣鲽的主人了。”哼,气场,她也是有的,虽然压迫性小了点。
“漠离当真盲目,怎可将鹣鲽交与如此小儿之手,实是叫人失望。”
咦,漠离?
他竟然直呼漠离名讳?
这个人也不知什么辈分,但应该不会低于漠离。
不过就算是辈分高,也不用这么高傲吧?
“我来是向你要内水救人,不是杵在这儿给你看不起的,速去取来内水给我,若是耽误了我给漠离师叔制药,这个责任你怕是也担不起。”
没有料到这个看似弱小满脸堆笑的小人儿竟然能横下脸来说出这一番话,紫衣人着实吃了一惊——盼了如此长久,这昆仑山上敢同他如此这般讲话的人,竟然是这么一个黄口小儿,确实有些惊艳。
“或许你确有你过人之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您的过人之处,就是有那么一点孤芳自赏的气质。”
紫衣人一听,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此话倒是甚得吾心。”
她看了紫衣男人一眼,他不过比漠离稍长几岁,那种霸道的气息倒是比他多了不少去。
原来在这山上,漠离不是最霸道无理的。
“也罢,你速速进内取去,替漠离制药吧。”紫衣人让开身后的路,她看了他两眼,那种灰褐色的眸子里,隐隐约约透出些空灵和沉寂,那种眼神,倒像是活了百年的老人才会有的淡泊超远。
她本来是不想再和这个气场超级强悍的人再说什么,可是进到门里,她只看见一个茅草棚,棚边是个比棚子还要大的鸟屋。
鸟屋,是她给那个奇形怪状的五层木棚取的名字,因为每一层,都住着不同的鸟。
那些鸟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有些尾巴很长,有些鸟嘴很长,但是都很漂亮,五颜六色花枝招展,却都很安静很乖的卧在棚内睡着,不吵不闹。
难不成内水是指这些鸟中的一种?那究竟是哪一种?
无奈之下,她只得既不情愿的转身问那个正在摆弄一篓果子的紫衣人,“那个,请问哪一种叫内水?”
紫衣人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手上那些蓝色的果子上移开,也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的问话,继续一言不发的摆弄着手里的果子。
她僵在那里,汗颜。
半晌,本想一走了之,无奈缺这一味药,药效肯定不好。想随便抓一只鸟,又怕抓错了于药性有改变,只得靠近那个压迫的气场,把声音放到最大,嚎了一声,“请问……”
那个人将手里剥了皮的蓝色果子一股脑吃进了嘴里,转头看着她,“你还没走?”
“这种果子你也敢吃!”
紫衣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孟祁,“这果子如何不能吃?”
“世上根本没有蓝色的水果,即便是紫葡萄,蓝莓也都不是这种纯蓝色,这种东西要么是有毒要么是转基因,对身体一定不好。”
“转……鸡音?”
“反正就是毒果子,不能吃的。”她看着残留在紫衣人手指尖的蓝色汁液,很像某种牌子的纯蓝墨水,连香味都一模一样。
“你倒是看得通透,吾愿与你为友。”
“呃,那个,我不是很闲,没空跟这儿聊天,麻烦你告诉我哪种鸟是内水,我好去做药救人。”这下她是真的有点急了,耽误了这么久,不能再拖了。
紫衣人眼底又是一阵惊艳,“世上多少人愿与吾结友,你却不稀罕……甚得吾心,甚得吾心。”
“大哥,我再不去做药,漠离搞不好真的会死翘翘。”
“唔……漠离倒不至于柔弱至此。”紫衣人行到鸟屋旁,随地捡起一片树叶,在那些架子上捣鼓着,一边问,“你唤作何名?”
“孟祁。”
“盛繁为祁,当真好名。”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将那片摊在手心的树叶递给孟祁。
她一时间被一阵巨雷劈中——所谓内水,原来是指叶子上那一滩稀拉拉的鸟屎。
悻悻并且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一片树叶,她喃喃道,“这内水,才当真是好名。”
内水——肚子内拉出来的粘稠状流体。
“这当真,要给人吃下去?”虽然他不大喜欢那个漠离,但是要给他吃鸟粪,她还是觉得有点太不人道了。
“如此秽物,岂可入口,敷于药瓮之底,可使火候更醇。”
一声更大的惊雷劈到孟祁头顶,她的眼角和嘴角都一起抽动起来,这东西,还要用手敷?
“速速去吧,孟祁。”
这句话在她听来,仿佛变成了无比阴邪的嘲笑——快去抹鸟粪吧。
“呃,告辞。”她悻悻的转身。
“明日此时,再来取内水,其余时辰修要打扰于吾。”
这一句无非是雪上加霜——明天再来我这儿取鸟粪抹吧,哈哈哈哈。
孟祁捧着手心那一堆内水抽着眼角迈着沉重的步子,身后凄风骤起,留下一个无比愁苦的背影。
紫衣人目送她离开,竟然觉出这个小人儿十分可爱。
难怪她能将这昆仑闹的风风雨雨呵,原以为这一次漠离做事欠缺妥帖,他果然,是向来不曾让别人失望——今次亦然。
漠离似乎,永远不会叫人失望。
可是,他却希望漠离能做错什么,辜负一次别人对他的期许。
总是迎合着莫名其妙的期许,努力去做,那个孩子,该是多累。
若是每一次都不叫别人失望,期望只会越来越高,那个孩子,究竟还要承受多少。
想到这里,紫衣人一声叹息,便关了门来,继续去摆弄那些蓝色果子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