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偌的话当真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当天夜里白猫就跟三个仆妇住进了一间屋子,仆妇们干活时也带着它,侍候得那叫一个尽心。他还很是“体恤下属”,特地让怀恩安排了同院的一个房间给墨离住,这院角里种了棵大扶桑树,树顶正好罩在仆妇房间上方,说是方便她打探蛛丝蚂迹时所用。但其实根本用不着她打探什么,你想那猫到了春天,还能有安静的么!
王府的食住当然不差,但是情况很有点棘手。
他越是这样,则说明越是有信心让她查不出来,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
三个仆妇里,着蓝衣的在浣衣房当差,着青衣的是厨下的,着灰衣的是打扫庭院的。基本上每个人都有个去处,偏偏那猫还挺邪门,见到她跟来浣衣房了,立马瞅着空子窜了个没影儿,但是转头再去厨下看的话,它保证又窝在厨娘脚下啃鱼骨头。
总而言之就是自杀性地跟她过不去。
晌午厨院里,君墨离望着廊下闭目养神那只猫,叹气抽了把花叶。心道还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畜生,一样的祸害!
花墙这边,景偌兴致勃勃蹲在鱼池边逗鱼,猛不丁打了个喷嚏。
怀靖赶紧拿来袍子,裹在他身上。“主子这几日身子既不好,可要跟皇上告个假,免了这几日早朝?”
“为什么要免,”这位主儿拿树枝戳起锦鲤的背,“淑妃刚死,国丈又倒了台,这几日尚书令跟中书令两人为了立储之事闹得不可开交,有这等好戏看,为什么不去?”他偏了头,“叫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
“哦,已经查过。”怀靖颌首,“浬阳府下清河县衙的确有位姓君的女捕头,年纪刚满十七,上头有位寡妇,一个月前刚辞了差事。”
景偌点点头,继续戳鱼玩。
隔壁院里忽然间传来刺耳的猫叫声,引得他手上那根树枝也抖了抖。
“雪儿死了。”怀靖蹙眉,“君姑娘赶过来了,正在勘察现场。”怀靖眼望着镂空花窗那边的动静,不动声色提醒道。花窗那边穿着粉蓝衣裙的姑娘一脸恨恨,蹲在无人的院里察看猫尸。因为看得仔细,长长的头发从她白腻的耳侧垂下,差一点就要碰到猫脖子上的血。
景偌扬唇,拍拍手站起,“坐等女捕头的破案陈词。”
于是瞧也没瞧窗那边半眼,任由着肩上的袍子往下滑落,就要离开。
怀恩从芭蕉叶下的侧门进来,“晚晴姑娘来了。”说着面朝身后,颌首弯腰。
晚晴依然素妆,手里只拿了方水绿的帕子,见了景偌福了福身。
景偌待她起来,倒取笑开了,“见你一面倒是难得。”
晚晴嘟嘴低头,“王爷饶过晚晴吧。前儿遭了那一棍,这头脑还有些疼疼的。加之身上旧疾又犯,这毛病显见得比旧年来得还猛烈些,便就歇了两日。”她抬头:“是了,那天夜里府上没闹出什么动静吧?”景偌打量她两眼,依旧是懒洋洋,“会有什么动静?你也真是多心了。”
二人穿过花园,上了回廊,进了院子。早有间屋里点上了龙涎香。
景偌倚坐于榻上,神色却不如先前畅快,反倒支着额头闭目起来。
晚晴略坐半刻,幽幽道:“可又是病犯了?今日可要抚上两曲?”景偌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罢了,坐坐罢了。你让怀恩把棋盘端进来吧。”
不多时怀恩捧了棋盘进来,垂手恭立于主子身后,看着这二人下起棋来。
景偌的棋下得慢悠悠,似有些心不在焉。“很久没去东苑外的梨树林了吧?这会子可开花了?”
晚晴垂眸:“上月去过,竟是有要开花的样子。”
景偌执子的手缓了缓,移开了眼。
“余青去了竟也有十年。若是到现在,我也该践诺在那里赏座别苑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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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摆着一具死尸,准确的说是死猫的尸。
此猫尸伤口在喉咙,为利器所伤,创口两寸三厘,边缘齐整,深不过两厘。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凶器是刀剑一类的利器。从惨叫声以及尸体周围的血迹看来,此地便是案发当场。
但这些都不能算是重点,重点是,究竟是谁杀了它?
君墨离蹲在草地上,很有些无语。
在厨院里坚守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厨娘被人急匆匆地唤走,白猫又嗖地窜上了屋顶,她这才瞅空去喝了口水,不料这就出事了。听到惨叫声她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可惜的是,除了一只猫还是一只猫,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阳光大好的天气,不可能会遗留下明显的脚印,凶器不在现场,看不出来凶手的用刀习惯。这会儿正值午晚餐之间的间隙,厨子们向来早起,这会儿所有人都回了屋去补觉,于是连个目击证人也没有。路过的狗倒是有一只,但很显然它也不能告诉她凶手是谁。
这王爷果然是不好相与的。
墨离磨着牙,表示十万分之沮丧。
思索片刻,她再次起身把周围仔细察看了一回,又去到院中所有门口并屋里看了看,然后提起那只猫尸,大步出了院子。
出院子她头一个找的是浣衣院的蓝衣妇。到达的时候妇人正在看着丫环们晾衣衫,墨离把猫拎在身后走到她面前搭讪,蓝衣妇人笑笑,并不答话,拿了把葵花子在剥着。墨离拎着猫想着法子与她扯了几句,便就呵呵笑了笑,环顾了一圈四周,施施然走了。
接下来又顺着院子去找扫庭院的灰衣妇。这会儿她正在前院剪花枝地上满是剪碎的枝桠。墨离仍旧问了她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看得出来妇人言语之中也甚是警惕,本着宁可少说不可闯祸的原则溥衍了她几句,便就拎起旁边半桶水去了后院。
从花枝旁回到宿院再去找做厨娘的青衣妇时,青衣妇却不在,床上枕头还斜放着,被褥也掀开了一角,可见走之前还睡过觉。墨离不动声色看了看她的被褥床单,又瞧了瞧地面及桌上杯子,轻悄悄离开。
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不在场的证据,难不成这猫会是自杀不成?回到花园里,墨离挑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