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学校,是本地并不是多出名但也并非臭名昭着的一个中等的民办学校。我之后了解到民办的环境是那么的复杂,人物也鱼龙混杂,想要保护好自己还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几乎是个每一个想安分守己学生的奢想。但是吴飞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他在这里有个堂哥,而且这个堂哥在这里似乎混的还不赖,他有了庇护,成了初生牛犊。他很快就能和比我们高一级的男生混在厕所里递烟借火,称兄道弟,把月初带来的零花钱请他们上网,吃饭。我记得在来此之前他曾给我信誓旦旦的说:“我没有考到一个好高中,所以我要在那里好好奋斗。”
但是两个月后,他完完全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在我还不知道网吧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已经学会晚上翻墙去校外的街上跟他口中的大哥大姐整晚的泡网吧,我刚申请扣扣的时候他已经迷恋上了CS和劲舞团,我感觉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做不了他那样的左右逢源。两个月后的我连班里同学的名字都会张冠李戴。除了开学初认识的这几个。后来小四交了个女朋友,叫做邢思思。她很开朗,这样的开朗到她的笑声和笑容能渲染的你跟她一起在她营造的氛围中如沐春风。小四很喜欢她,并且在我们看来他们俩真的很般配。
他们恋爱的很火速,并且很火热。用郝皓的话说就是“王八对绿豆,干柴烈火”,我对此表示绝对的强烈的赞同。
郝皓之所以这样说,是根据他们座位的调整。我记得他们刚开始恋爱那会儿,小四和邢思思的座位是在教室成对角线的,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牛郎也似,织女也似。我和郝皓这条银河坐在教室的正中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见证着干柴和烈火的爱情。
星期一,俩人的座位各自调整,像极了象棋里的卒,往对方的方向各进一步。郝皓看了看两人,就在抽屉里用小刀刻一条线。
星期二,俩人又进一格,郝皓再画一条线。
星期五,俩人再进一格,这下他们的距离更近了,因为中间就隔着我和郝皓。郝皓刻下第五条线,恨恨的说:“这俩人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癫了。”
我说:“别成全他们,我们不跟他们换。”
郝皓说行。
星期六,我们刻下第四条线,在小四和邢思思的眉来眼去中熬过一天。
我和郝皓一直期盼着他们俩为了能坐到一起,然后对我们买很多零食或者别的东西来请求我们换座位。但是直到我们刻够第十条线的时候我们依旧在僵持。在此之间,我曾无数次的暗示过小四,爱情,是要付出的,除了对恋爱的双方,还要勇于对外界的影响付出你的一切。
第十一天的时候,我和郝皓坐在座位上总感觉少些什么,后来发现牛郎和织女从我们的身边消失了。俩人居然搬了个课桌一起坐在了最前排。这让我和郝皓很愤愤,之一是因为我们没有达到我们想要的零食和琐碎,之二他们的举动太大胆了,让我们不齿的同时也很羡慕。我跑到前面给小四说:“你们太胡来了,你们这个十一天的爱情。”
小四笑嘻嘻的用额头碰了碰邢思思的额头,说:“我们十一天的爱情?”
那个动作很难让人忘怀,我忽然很嫉妒他们,我相信,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记住。
邢思思说:“我们见证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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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以后,我还在上海的公司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QQ群里弹出一个消息:“我们要结婚了,油条,你得祝福我们的。”
我愣了一下,想起周萌给我说过的话,真正的爱情,是需要时间证明它存在的结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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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晚上,是所有人唯一在一周中休息的时刻。我最近迷上了韩寒,买了《三重门》反复的读。其他人在放松的时候我在空荡的教室里读完了第四遍,郝皓陪着我在旁边做资料。
等到教室人走光的时候,郝皓突然停下手中的笔说:“吴飞。”
吴飞自从来到蓝光后变化很大,越来越自我,我感觉他慢慢浸染上了一些恶习,抽烟,整夜整夜的上网,喝酒。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刻意躲着他,那种感觉仿佛是他在连带着我一起丢人,毕竟我们是同乡。
我承认,我也开始慢慢厌恶他了。所以郝皓在提起他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回了句:“怎么了?”
郝皓说:“他今晚又要出去上网么?”
我看了他一眼,因为他提及的话题而感到不快,说:“我怎么知道?”
郝皓说:“最近苏坊有一帮子社会上的混混在外面抢。你劝劝他,最近安分一点。”
我忽然有点担心吴飞,然后收起书就赶紧往宿舍赶。回到宿舍的时候打听到他已经去了厕所,我随即往那里赶去。
厕所是所有在学校里无聊人士最喜好的地方之一,抽烟、翻墙外出、打架,结交朋友大多都聚集于此。一个烟雾弥漫的邪恶的地方,我讨厌的地方。
很不巧,我感到厕所的时候,看见经常有人出没的那个墙头有个熟悉的身影一跃而下,然后听到落地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慢慢远去了,我在墙这边大吼:“吴飞你妈的,给我回来。”
我没想太多,费劲爬上墙头,但是上去后我就后悔了。爬山容易下山难,我骑在墙头上就有些发慌,下面全是黑暗,根本没有底,我想:“太冒失了,下不去了?”没办法,我一咬牙,“扑通”一声落了地。
落地的时候我听到一声脆响,然后剧痛从我脚踝袭来,我顿时有点虚脱,靠在墙上,再也站不起来。
这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吴飞说:“你干嘛呢?”
吴飞扶着我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因为久未沟通而一路沉默着。事实上我已经痛的完全不不想做任何事情,任他搭着我的肩膀一蹦一瘸的走。
我说:“歇歇吧。”
他看了看我,在视力范围内找到一块空地扶我坐了下来。然后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我有点嫌恶,哼着冷气的问:“你爸一个月给你的钱能买多久的烟?”
吴飞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我,没有回话。我意识到我的恶毒,有点后悔这样不直接的刺伤他。我尽量回避这样的话题,叹了口气,说:“我想马健他们了。”
吴飞吐出一口烟:“我也想了。”
我终于按捺不住站起来怒视着他,可没想刚起身就牵动了脚踝的痛,我倒吸一口凉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又开始喷薄:“建子他跟我一样,还不会抽烟的。”
吴飞说:“你觉得我变坏了?”
我说:“没有,你很好。只是有点堕落。”
吴飞苦笑一声,说:“我何尝想这样,但是没办法,烟这东西跟爱情一样,沾上了就没办法戒掉的。”
我愣了一下,说:“你恋爱了?”
吴飞说:“没有,还不算。”
我继续讽刺:“谁跟你说这个。我说得是烟吗?你这样整天飘忽忽的还知道爱情?”
吴飞沉默良久,说:“我们很久没有像来之前那样聊过了,这几个月你觉得我变的……就跟你说的那样,堕落了。”
我打断他:“没有,这个不是堕落。你只是提早学会了男人以后要接受的思想和习惯。这是上进心的体现。”
吴飞笑笑:“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么讨厌我的,就像这么说话。郭良,你没觉得你也变了?你以前可是有话直说的,怎么现在对哥们说话都这么尖酸?”
我说:“你别误会,我对哥们从不这么说话。”
吴飞说:“那你追我干嘛?”
我说:“神经衰弱,我还没翻过墙,实践实践。”
吴飞笑笑:“随你怎怎么说,反正我现在在你眼里是没有好印象的,我没有资格在你面前讨论我。”
我说:“那不关我的事情。”
这句话也许真的过分了。我能感觉到他一直都对我刚才的恶毒在忍耐,这不是他的作风。他从小到大都是很直爽的人。也许他真的认为在我的眼里他是个变质了的朋友,他想靠近我重拾我们过去真实的友谊,可我一直在躲着远离他。现在,他也忍耐到了极限,因为我的恶毒激起了愤怒。
他还是保留了他年少时的一些性格,极其愤怒的时候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真实,所以他狠狠的给了我一拳。
我躺在地上,鼻梁上火辣辣的痛,一股热流不由自主的从鼻腔里缓缓流了出来。我在黑暗里看着他,忽然有种悲悯的感觉,又有些满意。我终于用鼻血等到了他的爆发,我用袖子抹了莫鼻子,放肆的大笑起来。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我不笑了。我说:“抱歉,我只是想让你回到你以前的样子,不是要和何成成那样乖,但至少没有迷失自己。”
他说:“我没有迷失自己,我知道我会怎么样。对不起。”
他扶起我,把我背起来,说:“我还记得我来的时候给你说过的那些话。”
我在心底默默的泛起笑纹,说:“郝皓给我说,苏坊最近在闹贼。我就出来了,很欣慰。”
我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星期,脚踝的伤不轻不重,却足够我有留在宿舍休息的理由。吴飞把课本和资料全搬到我床头,期间杨晓刚和邢思思来看望过几次,剩下的时间就是陪着书本和无聊慢慢的熬。幸好我的床铺是靠着窗户的,看书累的时候我大多会看看外面那条被冬青树装饰了两旁的走道,课间和休息的时候人来人往。
冬青树的中央,每隔几米就有个励志牌,写着名人名言之类的标语。我经常看到有个女孩站在标牌下面长时间看着那些三言两语就能读完的话,或者是在看着旁边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某一个人。我刚开学见到的小四的那个同伴原来是个篮球高手,经常会有人因为他身体的柔韧性和球技而大发赞叹,或者引来一群女生的尖叫。所以,迷恋他的人应该很多吧,我想。
一星期后,我重回教室。郝皓跟我抱怨,今天又来新同学了,麻烦的很。我发表意见,来新同学是晓刚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情。郝皓欲言又止,我看得出来,他眼神里有隐藏不住的期待。
唐嫣来之后我才知道在我卧床休息的那段时间经常在名言标牌下看到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多大的印象,因为我从来对陌生的人和事情不感兴趣。郝皓开始注意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女孩叫唐嫣。
唐嫣来之后,我的座儿被调到第四组靠着暖气的地方。冬天来了,一个令我欢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