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朝在看花。
虽说那花也许算不上是花,张升的院子里除了药草外,连根杂草都没有,但是那药草也有会开花的,虽说可能大多都是能致命的,但是对于无聊的人来说,就这些带着毒的花也是有意思的,比如说,夏云朝。
他盯着眼前那朵火红色的小花已经看了有近半个时辰了,眼都有些涩涩的了,但他也没将眼移开。
在旁边照看他的小药童将身体的重心从左边移到右边,又将搭在左手上的右手移到左手下面去,最后打出了今天的第一百零一个哈欠,终于,他看见那人的眼睛动了,那人的眼神稍稍向院门的方向瞥了一下。
别问他为什么会观察的那样仔细,如果你连续几个时辰的注视着某个人的动作,那么他的细微变化你也会很快发现的。
小药童甩甩脑袋,眼光也跟着向院门处望去,片刻后,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款款而来。
那女子的样貌,怎么说呢,小药童想破了脑袋终于想起了爹爹曾经对着画上的美人评出的一个词——倾国倾城,不过……,小药童挠挠头,跟这名女子比起来,画上的美人算什么?
那女子一路走过来,眼光始终停留在旁边不知是不是还在看花的男子身上,眼中的柔波让小药童觉得若是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肯定连心都软了。
女子来到跟前,似是刚看到小药童,不禁问道:“你是谁?”
小药童又是一愣,这声音真好听,比珍珠落在盘子里的声音还好听,痴痴地笑了笑:“我叫三七,是师傅刚收的徒弟,来照顾夏公子的。”
女子似乎是皱了皱眉,小药童立马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他暗自懊恼,爹爹早说过自己这管不住话头的性子要改改,怎么就改不了呢?
正沮丧着,那女子又开口了:“你去给你师傅帮忙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小药童反射性的就应了声“是”,听话的转身出去了,临出了门,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头,看着那边一对仙人似的男女,暗自奇道:怪了,自己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就出来了呢,莫非是遇到仙女了?想着,就自顾自的傻笑起来,回去一定要告诉爹爹去,今天见到的仙女比画上的美人还要倾国倾城好几百倍呢!
琉璃皱着眉看着那叫三七的小药童傻兮兮的离开,不禁暗自摇头,徒弟?怕是张升说得好听,不过是自己不愿意照顾夏云朝,才骗了个傻小子来帮忙的吧。
笑着转过头,就见夏云朝还在那看着那朵花,不由奇道:“你在干什么?”
“看花。”夏云朝连眼都没抬。
“看花?”琉璃仔细看了看那朵火红色的小花,“红云”的花,除了颜色艳了点,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不由叹口气:“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回夏云朝倒是抬起头冲她笑了笑:“我在跟自己打赌。”
“哦?赌什么?”
夏云朝直起身来,偏过头看着琉璃:“我在赌,你什么时候会再来。”
“嗯?”琉璃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笑开来,挑了挑眉:“那么,结果呢?”
夏云朝伸手将那朵花摘下来,微闭着眼,放在鼻尖下轻嗅,半晌才睁开眼,笑得自嘲:“结果?我是高估了我的魅力了。”
琉璃看着那朵被他摘下的花,在心里苦笑,要不是这两天自己想要想明白一些问题,后来又发生了那些事,恐怕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她伸过手自他手中拿过那朵花,学着他的样子轻嗅了嗅,淡淡的笑开:“你就那么想我来?”
这回轮到夏云朝微怔了,他看着琉璃盈盈的笑脸,突然就想明白了,原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思念!
眼里闪过一抹温和又狡黠的笑意,点头:“嗯,是啊,你不来,我跟谁告别去?”
“告别?”
夏云朝煞有介事的点头:“嗯,都这么多天了,我的伤也差不多好了,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琉璃默然不语,良久抬头:“哦,可是,你来京城不是应该有事吗?”见夏云朝盯着她看,怕他误会,忙又慌张的解释:“那个,我不是要打听你的秘密,我只是……只是……”
夏云朝见琉璃又急又窘的样子,不禁温柔了眼神,拉着她到一旁的桌旁坐下,才道:“我是有事情,不过,现在应该有更重要的事了。”
琉璃还没从那双手带给她的震动中回过神来,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猛跳,闻言也只是疑惑的抬起头,显然还没有将夏云朝的话回过味来。
夏云朝对上那双迷茫的眼,心里一阵躁动,真想就这样吻上去,不过……,他笑笑,不急!
“原本我这次是去上阳城东边的繁城查看落云山庄在那里的产业,后来听说我母妃病了,便想顺道回来看看,但是皇子封王之后没有受诏是不能回京的,你应该明白吧?”
琉璃回过神来,听说到正事上,眼光也不禁凝重起来,点了点头:“嗯,知道,所以?”她在脸旁划了几下,眼带询问。
夏云朝点头:“如你所料。”
琉璃这才释然,夏云朝和安云是不能扯上任何关系的,否则,恐怕不管是明王还是落云山庄,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但是如果是两张不同的脸就不一样了,夏云朝确实不能回京,不过安云可以!
“原本打算看看就回去的,没想到却遇上了我的仇家,那天我恰好‘月牵’发作,功力大减,便想将他们引到山上去设个阵法将其困住,我好脱身,但我低估了他们的实力,阵法设了一半,他们便追了上来,我只好硬拼,最后,人虽被我给解决了,但是我也受了点伤,便不能按原计划进行了。”
他轻描淡写的便把那天的惊险带过,但是琉璃怎么会不知道那天他肯定是经过了一场恶战,可不只是像他说的“受了点伤”,若不是遇到琉璃,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个问题,想到那天的他浑身鲜血、痛苦得不住颤抖的样子,琉璃到现在还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疼。
夏云朝见琉璃一脸的心疼,便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那天他的惨状,心里一暖,就连语气也连带着带了几分温柔:
“我这次临时决定出来,虽说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知道的人也绝对不会超过五个,那我遇袭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琉璃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说……”
“不错,”夏云朝突然一笑,“这次派来杀我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时间又掐得那么准,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琉璃心下明白,依夏云朝的性子,是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的,因此知道他那几天“月牵”会发作、又了解他的行程的人,也就只有限的几个人了,想来,他应该已经有些把握了吧。
琉璃眼一闭,再睁开:“那你打算怎么办?”
夏云朝手一摊:“还能怎么办?”
琉璃眼一抬,淡淡地道:“人家想让你死,那你就死给他看呗!”
夏云朝笑:“啧啧啧,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琉璃也!”
琉璃眼一翻,不理他的调侃:“那你是打算回启月?”
夏云朝摇头:“那边不用担心,萧霖和苑枫会处理好的,哦,他们都是我的心腹,苑枫的易容术几乎毫无破绽,有他在,我离开多久都不会有问题的。”
琉璃似笑非笑的撇他一眼:“你倒是做得好的准备。”
夏云朝一脸理所当然的得意:“那当然。”
琉璃瞪他一眼,转而又笑道:“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就不怕我出卖你?”
夏云朝不以为然的笑笑:“你不会的。”
琉璃挑眉笑得戏谑:“哦?就这么相信我?”
夏云朝突然转过头看着琉璃,脸上再没有之前的玩笑意味,眼中是让人不会错认的认真,他就那样直视着琉璃的眼睛,一字一句:“我,相,信,你。”
心里一震,琉璃眼睫轻颤,对上夏云朝的眼睛,竟觉得是从未有过的深邃,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一般,那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毫不保留的信任,沉重得让琉璃觉得震撼。
她知道,夏云朝跟她是同样的人,并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即使是最亲近的人,心里也会有一堵墙,那与关系的亲疏无关,只是一种自我保护,是多年孤独寂寞的生活带给他们的最深的本能。
而现在,他竟然就把这样的信任完完全全的摆在她的面前,叫她怎能不震撼,怎能不感动?他们相识不过才短短五天啊!
琉璃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不,也许,自己丢掉的更多,不仅仅是信任,还有一颗心,在最初的那一眼,心,便乱了,丢了,再也收不回来了!
琉璃垂下眼避开夏云朝的目光,她不会辜负他的信任,可是,他能成全她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