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的喧嚣声穿过重重院墙飘了进来,在耳边闪过,虽然不甚真切,但却不容置疑的存在着,琉璃知道,那是从隔着几条街的大街上传来的,那里的夜市正刚刚开始。
即使是深处月照阁中,也能想象得到那一定是一派热闹的繁华,每个人脸上一定带着喜悦的笑容,姑娘们穿红着绿,像朵朵飘忽的云彩,嬉笑着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小摊,有时会在某个摊位前驻足,在摊主热情的推荐声中或是喜不自禁的买下,或是推搡着涌向下一个。
太阳的余晖还斜斜的洒在高耸的城墙上,月亮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在天的另一边露出了头,过不了多久,这个城市就会完全被夜幕所笼罩,本应是清冷的夜,却因着这个节日让人多了分期待,想那万家灯火的温暖,想那皓月当空的神秘,想那熙熙攘攘、火树银花的光景,这一切,都让这个夜晚有所不同。
琉璃靠在窗边,感受着最后一抹阳光拂过脸庞,那会是今天最后一丝温暖,街那边的热闹仿佛遥远的不真实,那是与她无关的世界。
深深地吸一口气,似乎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月饼的甜腻和桂花酿的清香。琉璃转过身,眼光从一件件或素雅或华贵的衣衫上掠过,最后指着一件紫色的纱裙道:“就它吧。”
“是。”疏影示意其他人都出去,自己上前拿过那件紫色的纱裙伺候着琉璃换上,系上腰间的衣带,又弯腰理了理裙角,这才直起身子后退一步,眼中是掩饰不了的惊艳:“小姐真漂亮!没想到小姐穿紫色也这么好看,这下恐怕是要把京城里其他的小姐们都给比下去了!”
琉璃站在镜子前仔细的端详,普通的紫色纱裙,衣料上乘,样式却简单,只用同色的丝线在袖口和裙角处绣着大朵大朵的绣球花,并不显得华丽,却也不觉得过于淡雅,这样中庸的程度让琉璃很满意,只不过——琉璃略带不满的皱了皱眉——这张脸确实是太醒目了点。
突然就有些气馁,叹口气坐下来,对着身后的疏影道:“随便挽起来就行了。”
疏影有点好笑地应了,她知道琉璃是怎么想的,小姐是不喜欢太过出众了吧,只是小姐的容貌和与生俱来的气质,岂是那些身外之物能够掩盖得了的?不管是什么衣服穿在小姐身上就会有一种不一样的美,小姐可能不自知,旁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熟练梳理着琉璃的头发,因为琉璃还没有及笄,所以不能挽成人发髻。小心的将琉璃的头发分成两股,上面一股用紫色的丝带挽起来,插上一支梅花簪子,剩下的让它披散在肩上,又在耳后和额角挑落几缕碎发散下来,带着点俏皮的味道,与琉璃身上清冷的气质大相径庭,却又奇异的和谐,疏影不禁又在心里赞了一声。
“好了,小姐。”
琉璃只是不甚在意的瞥了眼镜中人,对那张美得有点过分的脸有点无奈,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恰好楚河在外面催促道:“小姐,时辰不早了,该进宫了。”
琉璃站起来推门出去,没有理会楚河一瞬间的呆滞,只是淡淡地道:“楚先生,我准备好了,走吧。”
从惊艳中回过神来,楚河觉得有点尴尬,面上却是一贯的儒雅:“是,小姐。”
出了将军府,便见木秋炎和殷采桐都在马车旁等着,琉璃小跑过去拉住殷采桐,有点不好意思:“让爹爹和娘亲久等了,我们走吧。”
木秋炎和殷采桐看着眼前的琉璃,有点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三人上了前面的马车,晴绣、疏影上了后面的马车,木秋炎的侍卫玄影在车旁跟着,随着车夫一声“驾”,马车顺着笔直的石板路向皇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上,面对木秋炎和殷采桐担忧的目光,琉璃只是握了握殷采桐的手,递给他们一个安慰的眼神。不管他们担心的是什么,也不管这次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木秋炎和殷采桐的安全都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总会有办法的。
到达宫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停放了很多马车,看来大部分的官员应该都到了。
琉璃在疏影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无声的看了四周一眼,高高的宫墙冷冰冰的矗立着,带着无形的威压,厚重的宫门大开着,像是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掉所有的光明和希望,夜幕低垂,宫门里的一切都显得朦胧而黯然,依次进入的人都带着或是淡然或是好奇的目光,那里面闪烁的是对未知的期待,亦或是——恐惧。
收回目光,琉璃走到木秋炎和殷采桐身边,几人相携着往宫门口走去。正准备进去的几个官员见木秋炎来了,纷纷围上来打招呼。
“啊,木将军,您来了!”
“木将军,这是尊夫人和令嫒吧,下官失礼了!”
“将军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个懂事又标致的千金!下官真是羡慕啊,哈哈哈。”
“木将军、夫人,这是贱内和小女,快来见过将军和夫人!”
“将军、夫人。”
……
木秋炎微笑着一一回应着,琉璃也保持着疏离却有礼的态度,并没有把心中的不耐烦表现出来,她明白,这里的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大的阴谋,不过是趋炎附势了点,都算是好应付的,真正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各位大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进去吧!”
“啊,将军说的是,将军先请!”
“各位大人也请!”
……
一群人又在宫门口礼让了一番,木秋炎这才率先进了宫门。
琉璃跟在殷采桐身边不紧不慢的走着,暗暗地打量着周围,果真不愧是皇家啊,真是把“金碧辉煌、皇家威仪”这八个字发挥得是淋漓尽致,宏伟的宫殿、精致的园林、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板路,无一不彰显了皇家的气派,一路上用作点缀的珊瑚树、琉璃宫灯、夜明珠不计其数,将整个皇宫照耀得流光溢彩,像是笼罩上了一层金光,隔离了外界的凄风苦雨,只剩下不尽的荣耀和繁华。
琉璃低下头,不再去看这让她感觉压抑的胜景。
这里是权力的中心,最是让人向往,却也最是让人想要逃离,这里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却也毁灭着无数人的希望,充满了无上的荣光,却也充斥着无尽的肮脏。
这就是皇宫啊!想起了北京的故宫,曾经站在那块“正大光明”的匾额下,在脑海中勾勒过那个神秘而古老的殿堂,想象过它曾经有过的辉煌,也曾在抚摸过那些斑驳的城墙和古老的书简时,幻想着自己能穿越时空,回到历史的长河中,寻找最初的宁静与祥和,可如今,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身处在辉煌依旧的皇宫之中,却只剩下小心翼翼、步步惊心,内心感受到的只有孤寂与压抑。
心里突然一阵心酸,他就是在这里成长的吗?在这个表面风光无限、实则激流暗涌的皇宫之中?
想起那个孤傲的身影,想起那个决绝的眼神,夏云朝,我该感到悲哀还是幸运?悲哀的是这样的你,幸运的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你。
这次的宴会是在耀华殿举行,那是临着青液湖的一个宫殿,并不是最金碧辉煌的一个,但是它胜在宽敞,足以容纳这次中秋夜宴的众多人,而且耀华殿旁边是一个很大的花园,便于在酒足饭饱后去赏个月、品个花之类的,临湖而歌,花前月下,贵族的生活不就是如此么。
到了耀华殿,木秋炎正准备让殷采桐和琉璃去偏殿,却被随后而来的一个声音止住了话头。
“哎呀,木将军!将军来得真是早啊!”
几人回过头,就见一名五十来岁、身着大红官袍、笑容满面却眼带寒光的男人走了进来,琉璃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简单。
“原来是丞相大人啊,皇上洪恩浩荡,秋炎自是不能有负圣恩,早点来侯驾,是做臣子的责任。”木秋炎看清来人后,嘴角挂上一抹笑,不冷不热的道。
琉璃暗道原来这就是那个丞相左齐,看爹爹的样子,他们应该是有些不合的。果然,左齐听完这话,脸色就冷了下来。
“将军的意思是,我们这些来得晚些的就是有负圣恩,是没有尽到臣子之责吗?”
木秋炎挑挑眉,打着哈哈:“丞相言重了,秋炎岂敢。”
“哼,”左齐冷哼一声,眼神扫到木秋炎身后的殷采桐和琉璃,眼中升起一抹不明的笑意,“这不是殷小姐吗,有十多年没见过了吧,没想到殷小姐竟成了木夫人,想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殷小姐要好,我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