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金柱说这跟国内战争不一样，因为实力的差别，我们能把敌人分割开，却形不成包围。即便是形成包间，因为不能很快缩小包围圈，迅速歼灭，敌人也会跑掉。过去，我幻在国内作战，熟悉地形，适应气候，而现在没苻了这些条件。还存，受朝鲜高山峡谷，地形狭窄复杂的限制，我们根本不能像国内作战一样，既能大踏步地前进，又能大踏步地后退。关键时候，退都退不出来。还有，敌人的给养、装备都能跟部队一起机动。而我们却靠肩背人扛，因为我们携行的给养物资只能维持天，所以，被人家称为礼拜战术、这样一来，即使眼看着敌人跑了，也不敢追，一是追不上，再就是补给线…延长，势必会给我们造成弹尽粮绝。万一敌人在这个时候，给我们杀个回马枪，我们就会吃大亏会场一直很静，与会的人员都认真地听贺金柱的陈述，并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
师长终于把紧蹙在一起的眉毛舒展开，紧接着脸上的肌肉也相对松弛了。到后来，他甚至笑了嗬，你小子快成军事理论家了，也挺动脑筋的。不过，有个问题，我可以问问你。刚才你说到后勤补给的问题，我们在国内作战也遇到这个问题呀，不是也没弹尽粮绝吗？
贺金柱说：报告师长，这完全不一样。国内作战的时候，******可以当我们的运输大队长。缴获了枪支，拿过来就能用。可现在不行，美军的枪炮子弹跟我们的装备不匹配，拿到手也不会用。还有，在国内作战，老百姓可以推着小车来支援我们。可在朝鲜，到处都是大山，连个朝鲜老乡也看不见，上哪儿找吃的喝的？
团长接过来说：贺金柱，照你这么说，这仗干脆就别打了。我们在国内战争中积累的作战经验，到这全作废了。
师长思考了一下，说：贺金柱分析的有一定道理。第五次战役打响前，在军里开会，我就听说，彭老总曾说过，第五次战役，从军事说，不该打，而从政治上则应该打，但军事要服从政治。但不管怎么说，第五次战役我们还是打胜了。不仅粉碎了联合国军侧后登陆，配合正面作战，在朝鲜半岛蜂腰处建立新防线的企图。同时，也迫使李奇微不得不重新估计中朝军队的实力，坐下来等着跟我们谈判。还有，我军在第四次战役当中的被动局面也彻底扭转了。
师长接着说今天本来是战斗总结，伹看来要变成学术讨论纸上谈兵了。作为一个基层干部，我看贺金柱还是挺有思想的，也是善子思考问题的。那么，我来问你，你认为下面的仗该怎么打？
贺金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师长，你就别挤对我了。败平之将不勇，我们一营没完成任务，还有什么资格谈这些？
师长笑了—下，说：打仗嘛，胜败是兵家常事。不能背思想包袱，重要的是要吸取舒验教训，避免重蹈覆辙。
贺金往低头想了想。说我在北京开会的时候，听人家专家讲过朝鲜战争的局势。人朝肟，我也向友邻部队的同志了解过情况。虽然我们已经打了五次大的战役，也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但作为主力的美国第八集团军，到现在为止还没受到伤筋动骨的打击。前二次战役我们打得比较好，主要是发挥了我们近战、夜战、穿插、迂回、分割、包抄、拦头、斩腰、截尾等等，这些在国内战争中积累的作战经验。而到了第四、第上次战役，敌人抓到了我们的短处，不给我们造成发挥优势的机会，不让你靠近他，抓不住他。所以，这两次战役就打得比较艰难，伤亡也比较大。我们一营在文川里战斗失利后，我一直在想，要想跟美军打得赢，我们应该改变战略战术。具体地说，就是把发动大规模的战役变成小股部队作战，避实就虚，化整为零，荇个击破，使敌人的飞机、坦克派不上用场。再就是把运动战变成阵地战，就娃要有依托。兗分利用朝鲜的地形，在山上挖掩体，打坑道，把人和弹药、给养都藏起来，让它的飞机失去目标，然后我们再捕捉战机。贺金柱说到这儿停下了，他朴些冲动，不能控制，甚至有些信口开河，一发不可收。这些口子他心里—直很憋气，总想找个机会把心里的话往外倒一倒，他知逍今天并不足这样的机会。上有师长，下有团长政委，还有兄弟营连的主官。一个小小的营长，这么目中无人地讲下去，是不是太张狂了？但一张嘴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是说痛快了，管他呢？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师长问你讲完了？
贺金柱又站起来：报告师长，完了。
师长问团长了你觉得贺金柱讲得怎么样？
团长看了看贺金柱，笑了一下，说本来是让这小子做检讨的，结果让他给大家上了一堂军事理论课。照这样发展下去，这小子在二下八团快待不了。
与会的人笑了起来，会场上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师长说：听了贺金柱的这番话，我很受启发呀。我，还有你们团长政委在内，看来都低估了贺金柱。是呀，出作战是个新课题。包括彭老总，还有在北京的毛主席，都在研究这个新课题中国存句古话，叫位卑未敢忘忧国。一个基层的指挥员，能够这样大肫地超越向己的职贵，用心地研究战略战术问题，确实难能贵呀。我会把贺金柱说的这些情况向师党委，向军首长，甚至甸更高一级的首长汇报，我想会引起他们的重视：在开会之前，本来我还有点火性。二八团是英雄闭队，—营更是名声在外，出国第一仗打成这个奶奶样儿。我是很恼火的，现在我的火气消了，心里也痛快一些了。我希望大家今后一边打仗，一边研究些问题。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嘛，啊？
师长对着贺金柱说刚才我骂了一营，骂了你贸金杵。现在，我当着大家的曲儿，正式向你道歉，向一营的官兵们道歉。
贺金柱站起来，有些激动地说：别，师氏，别这样……
师长停了一下，又问贺金柱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贺金柱说报告师，不管怎么说，一营出国第一仗没打好。我这个当营长的还是有责任的，我还姮要请求处分。
师长看看团长和政委，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团长说：得了，给他来个功过抵消吧政委笑了一下，没说话。
师长接着说：好，就给他来个功过抵消吧。不过，我问你，贺金柱，你能不能在下一仗来个功大于过？
贺金柱站起来，给师长敬了个礼了能。一定能！
贺金柱和一营官兵到现在心里还窝着火，一直想找机会跟美军打上一仗，把面子捞回来。不然，在全团官兵面前，总觉得抬不起头来。
二十团开展了冷枪冷炮活动，起因是敌人有事儿没事儿老往这边打，白天晚上都打。稀稀拉拉，打打停停，也没准确月标，像逗孩子似的。没办法，这边也是一样，要打都打，谁怕谁呀。
一边打冷枪冷炮，一边组织小股部队出击。二十八团用奇袭，偷袭、伏击等手段，速战速决，抓一把就走。今天打死儿个，明天活捉几个。天长久，加起来就是一个小歼灭战。
后来，贺金柱听说，这叫零敲牛皮糖。是毛主席发明的。
贺金柱觉得还是不过癒，不解气，不足以报文川里战斗中的一箭之仇。
贺金往每天到处捕捉战机。
在离一营阵地最近的月井里，驻扎着美军的一个加强连，经常往这边骚扰，还到营的阵地上搞侦察活动，几乎每天都制造点儿动静。贺金柱跟教导员商量了好几次，一定要把这个连干掉。这是五儿八经的美军王牌部队，不是李承晚的杂牌军。这把要抓到手，可是够实惠的，也定能把一营的面子捞回来。
这天，天格外黑，什么也看不见。美国大兵的特点是怕黑，天一黑，不愿动，有的钻进鸭绒被里睡觉，有的凑在一起搞点儿小活动。贺金柱觉得这是个出击的好机会，应诙抓一把了。等天彻底黑透了，他带了由一个加强连组成的小分队，分二个小组，趁春夜色摸进了敌人的前沿阵地。他们连续通过了七道铁丝网，又搜索了个地堡。奇怪，一个人电没见着。他命令部队停下来，仔细观察地形。有一个战士发现不远处有火光，他们三个小组从不同力向迅速向火光处扑去，发现是—：个大地堡。一个连的芙军分散在这三个地倦里面，而且丝毫没有发现外面的动静。贺金柱很得意，他命令三个组把二个地堡分割开，然后进行包抄。他们很快接近了地堡，贺金柱带的那个组接近的是最大的一个地堡。到了跟前一听，里面有音乐的声音，好像还有女人在说话。嗬，芙国大兵好逍遥，大冷的天，聚在一起轻歌曼舞，个个都很投人，一点挨打的思想准备也没有。
几乎是在同时，二个地堡同时响起了枪声和手雷的爆炸声，还有敌人的慘叫声。地堡里还击的机枪声，很快被手雷给闷回去了。前两个地堡不到分钟，战斗就解决了，？贺金柱带的这个组却遇到了麻烦。
等他们要往地堡里冲的时候，突然里面的机枪又响了，而且打得很准，冲上去的几个人都给撂倒了。贺金柱很着急，喊了一声爆破筒，下一个叫小六子的战士手持爆破筒，借着地堡里射出的灯光，迂回到地堡底下，手脚麻利地把爆破筒塞了进去。他打了一个滚，但刚站起来，爆破筒就被扔了出来。爆破筒冒着烟，眼看就要爆炸，小六子叫了一声：****奶奶，跟老子较劲。他抓起爆破筒又塞了进去，敌人还想往回扔。小六子两手抓着地堡上的砖，用身子死死地抵住爆破筒，全身在地堡上成一个大字，嘴里还在骂着：****奶奶，我让你较劲，我让你较劲！爆破筒响了，小六子飞出老远。尸体分成几大块，落在沟里。贺金柱带着部队冲进了地堡，大部分敌人被炸死。还有几个活着的，举着白手套出来了。第一个出来的时候，贺金柱上去就是一大巴掌：****你祖宗，你还我小六子了第二个俘虏出来，贺金柱照样还是一巴掌。美国大兵朝着他说了一大串英语，谁也听不懂。但看得出，美国大兵是在提抗议。他们知道，中国军队是宽待俘虏的。
有一个美国大兵钻在鸭绒被里，贺金柱让他出来，然后把鸭绒被拿走了。他看了看，那玩意儿确实暧和。人钻进去，在地上一滚，像个大鸭蛋似的，舒服着呢。操他妈，美国大兵真会享福。
贺金柱命令兵们把小六子的尸体找全，但对在一起，怎么也看不出是小六子了。
押着美国大兵回坑道，其中一个军官会说几句汉语，他问你们谁是当官的？
贺金柱说：我是。你要干什么？
美国军官说：我上过西点军校，还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跟德国人也打过仗，打仗没你们这么打的。今大晚上是周末，你们就打上了。你们这是什么战法？简直连战争规则都不懂。
贺金柱说操，你以为做游戏呢，还定几条规则。中国军队就是这种战法，想哪会儿打，就哪会儿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打贏就行。美国军官双手摊开说：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贺金柱指着美国军官的脑袋说你们他妈公平吗？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坦克。有木事，你把那些东西都扔了，咱一对一地拼刺儿那样公平，看哪个王八蛋不敢？
笑同军官摇摇头。
贺金柱说真不得了，打仗哪儿有公平的？要找公平回你们美国去，没事儿跑到朝鲜来十什么？吃饱了撑的！
美国军官不说话了，跟贺金柱提出来抽支烟。贺金柱跟一个战士要了一支，美国军官抽了一口，不说话了。
回来后，贺金柱清点了一下人数。这次战斗共牺牲人，重伤人，轻伤人，而美国第八师的一个加强连人，却被一窝端了。一个加强连全歼美军一个加强连，这在二十八闭，全师，甚至整个志愿军，都是首例。一营受到了志愿军总部的通令嘉奖，打了翻身仗，面子争回来了。团长、政委，还有曾经骂过一营的师长，都主张给一营请功。可贺金柱不同意，他觉得这还是小打小闹，值得张扬。他预感到还会有大仗打，可能时间不会长。
贺老拴找贺秀才商量给金柱和淑兰成亲的事儿，并说金往只在家待两天，看看是初七还是初八办事儿好。贺秀才翻了翻黄历，眯上眼睛掐算了一会儿，忽然拍了一下大腿，说初八是个好日子。这一天，宜嫁娶、祭祀、会友。忌出行、上梁、田猎。好，就定初八吧贺老拴也拍了一下大腿，说那我就下帖子了。
贺秀才说那你还等什么？
贺老拴很快给当家伙族亲朋好友都下了帖子。尽管家电不大富裕，他还是要勒紧腰带，把喜事儿办得热热闹闹的。因为两孩子都不小了，兵荒马乱地等了这么多年，不容易。
贺老拴做好了为贺金柱和魏淑兰成亲的准备，他把省下的钱都用于拾掇房子了。实际上没什么好拾掇的，新房盖不起，新家具也添不起。只是买些涂料，把屋里粉刷粉刷，墙壁显得白一些。靠北墙的那个大躺柜，也用大红漆刷了刷。这么一拾掇，就有点儿新房的模样到时候，再贴上几幅大囍字，扎上几朵花，有红有绿的，喜庆劲儿就出来了，再说，现在是新社会了，金柱和淑兰又都是革命人，新事儿新办吧。只要小两口和和美美地过百子，比什么都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