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中,魏淑兰相对比较得体,不温不火,不在人们的说道之内。相比之下,二柱要枸谨木讷一些。头天晚上,贺氏对他进行了一些基本功训练,但他临场发挥得还是不怎么好。尤其夫妻对拜的时候,他碰着了魏淑竺的头。魏淑兰的眼睛被盖头遮着,造成两头碰撞,主要原因在二柱。那一碰,看热闹的人都笑了,而味笑得像爆炸一样。
在伴娘的搀扶下,魏淑兰进了洞房。按乡俗,二柱把魏淑兰抱在了炕上。紧接着,一大堆看热闹的孩子们都跟着迸了洞房,洞房里插不下脚。在众目睽睽之下,二柱以新郎官的身份给新娘子掀开了盖头。魏淑兰的脸像盖头一样红,她微闭着眼睛,不敢睁开,那睫毛有些枓动。后来,她还是努力把眼睛睁开了,可是,她看到的是二杵一个宽宽的背影。
这是七里冢最热闹的一天。人们开始喝喜酒,抽喜烟,吃喜糖,出出进进,说说笑笑,无限喜庆。辈分儿和岁数小一点儿的,还可以闹洞房。三天没大小,岁数大点儿的,只要能抹下脸来,也照闹不误。献州一带把闹洞房叫逗新媳妇儿。闹得狠的可以扒新娘子的裤子,那是一种充满热烈与野性的闹法。几个半大小伙子互相使个眼色,不管三七二十一,当着众人的面,上去就扒新娘子的裤子。新娘子抗拒无力,哀求无效,只能一边喊一边接受衣服被扒。那会儿最难受的是新郎官儿,因为新娘子的身体,自己还没打开看过,这帮毛头小子就先开眼了。但着急归着急,不能上去拦着,更不能恼。一恼,这个家的人缘就算完了。传出去,说你不识逗,抠门儿,护婆子,死门子活相,可能还有更难听的。当然那些闹洞房的也掌握一些分寸,给新娘子留下内衣短裤,就不往下进行了。到了这种程度,享受剌激的愿望基本上得到满足了,再往下进行纯粹是耍流氓无疑了。这时候,一般来解围的都是新郎的嫂子或者年轻些的婶子,但往往没有多少明显的效果。
天黑了,一般情况下,闹洞房的人会在这个时候,一伙儿一伙儿地拥进来,要闹个高潮,要闹个天翻地覆。大概是这个婚礼太特殊了,天一黑,人们就纷纷回家了,洞房里很冷清。有几个没炕沿高的孩子闹了闹,用几块糖就打发走了。结婚是喜庆事儿,有人闹洞房,怕闹过了;没人闹,显不出喜庆。贺氏把二柱叫到一边说你出去找几个人,过来闹一闹。
二柱出去找了村里爱闹洞房几个人。有人说没新郎官儿,这洞房有什么闹头了二柱就求人家说你们就去闹闹吧,耍不我嫂子不高兴。有一个叫贺三汤的比二柱小一岁,说话一张嘴就犯臊哎,二柱,常言说的好,为人为到底,送人送到家,你干脆替你哥人洞房算了。二柱正色道:你混蛋,那是我嫂子。贺三汤诡谲地笑了一下说嫂子媳妇儿不都一样使?也有人附和着说就是呀,闲着也是闲着。人们笑。贺三汤又对二柱说我要是你,今儿黑下,就摸到她被窝里去。人们又笑欢了。
那些闹洞房的毛头小子们跟着二柱进了洞房,有的按娘家辈儿。
魏淑兰该叫姑。有的按婆家辈儿,跟魏淑兰叫婶子,还有的叫奶奶。一进门,这些人,就跟魏淑兰要烟柚,要糖吃,变着花样让魏淑兰伺候。还说两句裤腰带以下的话,弄几个半荤半素的谜猜一猜。只是动嘴的,动手的,也是占个小便宜,没有人大动干戈。贺三汤第一句就说:金柱奶奶,俺过米给你道喜来了。
尽管这是一个没有新郎的婚礼,但魏淑兰心里还是高兴。因为从此之后,就是名副其实的贺家人丫,也就是贺金柱的媳妇儿了。做了贺金柱的媳妇儿,是自己一生的荣耀。魏淑兰知道贺三汤是个坏得流油的小子,平常懶得答理他。今儿他来闹洞房,也是来给她这个新娘子捧场的。心里一高兴,嘴上就不像往常那么严谨了了那就给你金柱奶奶磕个响头,算你孝顺。
贺三汤拿腔拿调地说金柱奶奶,俺还小呢。怕是磕不好。
魏淑兰说就是,还没掉奶黄子呢。
贺三汤说俺还没摘奶呢。金柱奶奶,俺饿了,俺想吃你的奶。说着,就往魏淑兰怀里扑。
人们哄堂大笑。魏淑兰脸红得像猪肝儿。她明白了,跟男人开玩笑,不论是动嘴还是动手,都没女人的便宜占。
贺三汤还不算完,他拿了一支烟让魏淑兰给点。他从烟的另一头往外吹气,所以,烟总是点不着。后来,他不吹了。等魏淑兰划着火柴的时候,他猛地把她的手攥住了。眼看就要烧着手了,他还是不松开。好在魏淑兰急中生智,上去把火吹灭了,才把自己的手从火中救出来。闹腾了半天,也没什么新科目,那些毛头小子们打道回府了。
人们走净了之后,贺氏把当家伙族的年轻媳妇儿请过来,让她们给魏淑兰铺炕。按照乡俗,被窝里放了花生、大枣、栗子。寓意是,让小两口早生贵子,而且要有男有女花花搭搭地生。年轻的媳妇儿们走后,贺氏还在枕头底下放了冰糖。预示着小两口的日子甜甜蜜蜜。
忙活完,贺氏对魏淑兰说天不早了,上炕歌着吧。
魏淑兰说:娘,你忙了一天,也歌着吧。
贺氏在屋里转了转,炕上炕下看了看,临出屋的时候,对魏淑兰说。
便盆在门槛儿后头。说完,撩下了门帘。
魏淑片说知道了娘。
贺氏回屋的时候偷偷叹了气,紧接着眼睛酸了一下。
魏淑兰拨了拨灯花,坐在被子上开始愣神,开始琢磨事儿。闭上眼睛待了一会儿,她升始有些心酸。自打跟金往订了婚,就盼着人洞疠的这一天,尤其是这几年,想得很欢,很厉宵,儿乎一着空就想。想的时候很幸福,有的时候也害怕。想把自己交给—个男人,可又怕交给男人的这一天。那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但怎么也没想到,己的第一夜竟是守着空房度过的。她有些伤心,她把崭新的枕头抱在怀里,—边拍打,一边掉泪。看着身边那个铺好了的被窝,还有那个跟自己这边一模一样的枕头,闭上眼睛想了很多。想得越多,就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想流泪……
贺氏屋里的灯就灭了,贺氏想跟贺老拴唠叨两句。可那老头子早就呼噜上了,好像还在说梦话。二柱是个一年四季睡不醒的虫,今儿不知犯了什么病,躺下之后,来回折腾……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魏淑兰起床第一个任务就是到灶膛里掏灰。这是献州一带的规矩,新娘子早晨起来别的话儿可以不干,但必须掏灰。而那灰不是白掏的,婆婆在头天晚上就在灶膛里放了钱。富人家多放,穷人家少放,反正不能掏空。这是对新娘子的犒赏。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告诉新娘子,从此,这锅灶就是你的了。你从今往后把架势拉开了,这辈子就围着锅台转吧。那钱就放在灶膛边上,魏淑兰一下就掏出来了。拿在手里一看,是块,显然是多了。她听别人说,一般人家只放一块,最多不过两块。回门的时候,新娘了都跟娘家妈汇报,自己早晨起来掏灰掏了多少钱。让娘家妈看看,那婆婆是大方还是抠门儿。魏淑兰知道贺氏是在穷大方,她知道这个家的景况。想了想,她把钱给了二柱,二柱还没顶家过日子,兜里没装过钱。
要停战了。
这是吃过晚饭后,团电传来的消总,汜这个消息暂时封锁。
这一大是年月,停战协议签订:今晚点整,双方正式停火。
全营只有贺金柱这个当营长的打—块怀表,别人都没法掌握时间。每个人心唞都很总,盼着停战的时间早点儿到来。
晚上点,团迅下达了命令,传达了上级关于停战的指示。要求在停战之前,部队要保持高度警惕,在坑道耻待命。
这天,天算太黑。虽是流火的月,但在朝鲜,到了晚二还有凉,这一天,跟以往没什么两样,远近高低不同的大山默然肃立着,成为凝重的剪影。刚下过场大附,山涧里,七淙淙的流水卢,被雨水清洗过的植被显得格外精神。虽是夜晚,却能见露水在植被上闪出的亮光,并能闻到夜渡的暗香。远有蛙鸣,近有萤火,二取江山的景色好。部队隐蔽在坑道诅,十分焦急地等待着那—刻的到来。
点左右,突然双方阵地下都响起了降隆炮声。我方的阵地上有山炮、野炮,最硓眼的是喀秋莎火箭炮。炮卢歇斯底里,吼声如雷,使得大地颤抖,震坏欲茳。双方铆足劲,毫不齐啬地向对方淋漓尽致地倾泻。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弹道划过的曳光,把天地映得通红透亮,夜同白昼,分外壮观。
真他妈过瘾!贺金柱拿着望远镜嘹垡着,禁不住直拍大腿。
战七们纷纷从他手里夺过塑远镜,一边观望,—边叫好。
这是他妈要停战吗?打这么凶。贺金柱自言语地说。
这也是在较量,看看谁的家底厚。****,你看,—个比一个大方。魏猛子说。
点分秒,贺金柱开始大声读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点整,双方的抱火骤然停息了。刚刚震颤的大地变得格外宁静,这种突然的宁静显得比震耳欲聋的炮声,更让人惊心动魄。顷刻间,地球好像同时停止了运转,时间变得凝固,犬地变得陌生,一切都变得空白。
停止啦!停止啦!突然,远方的呼喊打破了可怕的宁静。停止啦!
和平啦!
和平万岁!
祖国万岁!
万岁!
万岁!
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