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过来劝贺小虎，说他太过分了。
漂亮女兵气得浑身乱颤，指着贺小虎说就你说话这么粗鲁，还是干部子弟，呸！
贺小虎叉着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后来，还是有人把他拉开了。
那事儿过后，农村兵们暗地里朝贺小虎伸大拇指，夸他为劳苦大众出了气。也有人问他，你真是干部子弟，你爹到底是什么官儿？他把眼睛一闭，说，有你们知道的那一天。那天晚上，班长也以转山坡的形式找贺小虎谈了话，告诉他，新兵要注意影响，那帮女兵可不好惹。谁的爹都比我们团长官大，在家都是千金小姐，哪受过你这种奚落？贺小虎没说话。
接下来的子里，新兵营里传来了一个消息：师长要来新兵营看单新兵，有可能还会挑几个新兵调到师部去这消息让贺小虎感到情绪高涨，他数着子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一个月过左了，新兵的训练课转人了打靶和剌杀，师长还没来。在这段吋间里，：边倒是来过一些首长，给新兵们问问好，鼓励大家好好十，就到女兵宿舍里去了。他们每次来了，都给女兵们带一些大包小包的，看样子都是吃的东西。女兵们一般都跟来人叫叔叔，看样子很熟悉。上边来一次人，女兵宿舍就热闹一阵子，小嘴就吧唧一阵子。班长们能分亨一些，农村兵们则只能干看着。
新兵训练即将结束，这问师艮真的要来。他要来检阅新兵会操。会完操，新兵营就解散了，新兵们就下连了。
会操那天，老天爷刮的是西北风。风挺大，卷起漫天沙尘，搅得周天寒彻，一些烟华还有沙粒，借着风势直扑人的脸，打在脸七生疼。新兵们整齐列队，等候师长检阅。
不一会儿，操场上开来了两辆小车。前面的是吉普车，后面的足臼色轿车。小车刚一停下，二佧八团的团长、政委都迎了上去。白色轿的车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首长从里面走出来。团长和政委上去敬礼、握手。因为沙尘大，贺小虎看不清那个大首长的脸。似他完全可以断定，那就是师长，是他爹贺金柱，就是他在岁那年在家见过一面，那个像电线杆子那么高的解放军。
贺金柱和随行人员上了主席台，分别坐下。
团长跑步到师长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师於，步兵第二十八团新兵营全体新兵集合完毕。实到人，会操是否开始？请指示。
贺金柱站起来还了个礼：开始。
二团长再次敬礼是。
会操开始。
先是立正稍息，敬礼，四面转法。然后足齐步、跑步、正步，还有步伐互换。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规定的动作就做完了。新兵们都高度紧张，何发挥还算正常，基本上没出什么笑话。大家都松了？口气。
会操之后，新兵们有些毛了。听说后门兵们都有了去，他们的爹都绐他们安排好了。贺小虎虽然是后兵，可到现在还没比当师长的爹承认。究竟分到哪儿，一点儿着落也没有。自己当兵就是奔着当师长的爹来的，是比爹给找出路来的：如果像村里的人，当几年兵回去，继续耪大地，他才不出来受这份洋罪呢。他打听到师长当天没走，就住在闭部的招待所里晚上，他跟班长请了假，说是到招待所看他爹。
贺小虎来到贺金柞的房间时，意外地发现，跟他吵过架的那个漂亮女兵张颖也在里边师长不在，一进，张颖很不友好地看着他。
张颖首先问贺小虎了你找谁？
贺小虎把胸脯一挺了找我爹张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贺小虎你爹在这儿？
贺小虎很自信地说我爹怎么就不可以在这儿？
正说着，贺金柱进来了。张颖马下站起来，拉住了贺金柱的两个胳膊，一阵嘻嘻哈哈，张扬着尤限亲情。
贺小虎有些慌张地上前叫声了爹了贺金柱看着贺小虎，皱了一下眉头你……
贺小虎说爹，我是小虎呀，爹。
贺金柱再次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贺小虎。
贺小虎有些着急爹，我真是贺小虎，我姐叫贺小梅，我娘叫……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魏淑兰的名字。
贺金柱仔细看了看贺小虎，情绪激动了一下，很快又控制件：了。他对张颖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娃你老家的哥哥，他叫贺小虎。
什么？张颖的脸上瞬间严肃起来，她用一种陌生和惊奇的眼神看着贺小虎。
接到贺小虎的第一封信，贺金柱心早就像扎了个什么东西。他粗算了一下，小虎和小梅，周岁应该足岁了。这年中，他—共回过二次老家，第一次足问家离婚，那时候，两个孩子还没出生。第二次回家岳叫父亲负荆请罪，那次在坟上跪了一夜，根本就没右回家。第二次回家，两个孩子满岁了，但只见到：小虎，没见到小梅。小虎还不认自己这个爹。这些年，他一刻也没忘：自己老家有一儿一女，也试罔为他们做点儿什么，何始终没有做好。他寄去的抚养费，媿淑兰都退回来了。接到退款，他心里就不住地折腾一阼。他想改变一下周济方式，侶作为职业为军人的父亲，他真想不起更好更有效的办法。为这事儿，他有时感到很焦灼，而这种焦灼还不得外露。尤其在家里。这一年下贺金杆这个师长焦灼的事儿，简直是成了堆，积了疙瘩。月，唐山发生大地震，他率一七〇师星夜兼程赶往灾区。刚从救灾前线回来，毛主席他老人家逝世，部队进人一级战备，随时准备应对外来势力的侵略和国内重大事件的发生肓到******被一举粉碎，这种焦灼冰缓解。这期间，最焦灼与揪心的事儿，是毛主席逝世。他认为，他与让机界人民爱戴的毛主席有着特殊的感情，他曾两次受到毛主席的接见，跟毛主席握过手，照过相，一起登上过天安门城楼。那些天，他把与毛主席的合影拿山来，擦：又擦，看了又看。仔细地回忆起了受到毛主席接见的每一个细节，一边回忆—边哭，声音很大，泪水很猛。经过很长的时间，才在无限悲痛之中自拔出来。
小虎来佶要求当兵，他很高兴。军人的儿子当兵，子承父业，是件好事儿。叫小虎在信中说，要让他戴着帽儿下指标，当特招兵。他一下子心里就火了，小小的年纪竟生出这么大胆的想法？别说他没这个权力，就是有这个权力，也不会这么做。再后来，上级下了一个文件，特招一批军队下部子弟人伍，年龄可适当放宽。这个文件很有号召力，一拽部队下部，都把自己的子女送到了部队，有的一下甚至送两个。因为那个年月，干部子弟们也不好就业，就是能就业，在一个穷山沟，部子女们也不情愿。上不了大学，不是待业，就是下乡。当兵当然足一条很好的山路。能提就提丁，不能提下，退伍回太，也能安排作。于是，也就有了那个史无前例的后门兵现象。
按照贺金柱为官为人的原则，他不想凑这个热闹，占这个便宜，因为这毕竞是不大正常的事儿。但想想在老家的一儿一女，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认为这是减轻负疚的极好机会。自己对亲生儿女没有尽到抚养和教育责任，把他们弄到部队，在部队的大熔炉里接受锻炼，或许能够成才，能算是条出路下了这个决心之后，他不知道自己是迫不得已，还是心甘情愿地在尽个父亲的责任和义务。这是他第次以权谋私。
开始，贺金柱想瞒者张敏，但想，想，不是策。让自己的儿女来当兵，这没什么可瞒的。何况也根本瞒不住。对于前妻，还有两个孩子，在他和张敏之间，似乎是个相当敏感的适题，简直不敢碰。但贺金柱心里明白，迟早这个问题要彻底摆到桌面上来，迟早要有一大会作为一个焦点和棘手的问题，突如其来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和张敏面前。夫妻之间不能长期心照不宣，逢场作戏。一些敏感的话题，一定要把话说开、说透。哪怕是吵个天翻地覆，打个落花流水。哪怕吵完了，打够了，两人好离好散，各奔东西。一香思考之后，他把话跟张敏说汁了。之前做了一些铺垫，说得也很委婉，企图能够得到张敏的同情和谅解。张敏听了当时的态度有些不卑不亢，一下没做什么反应。待了一会儿，就笑了，笑得跟往常不大一样，两个小虎牙半显半露，说话的腔调也似乎也有些变化你自己的儿女，你又有这个权力，这跟我商显不商量，没什么必要。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他们在乡下，没什么出路，比他们出来当兵，也是做父亲尽到的一份责任。贺金柱听着这话，心里有些舒坦。但张敏话题一转，往下的话就不那么让人舒坦了不过，我想借个光，能不能把我外甥女的事儿一块儿办喽？我希望你能把一碗水端平。说着，张敏送过来了一个让人嚼不透的眼神。相比之下，要比一笑往上翘的眼神，陌生和可怕得多。他没想到，张敏会给他出这么一个难题。他说：我已经占了两个指标，怎么好意思抒张口要呢？张敏说：这说明你还是厚此薄彼，一碗水端不平吗贺金柱—下子僵在那儿了。还没等他说什么，张敏站起来说你看着办吧。你要觉得为难，我己想办法。
贺金柱一下午心愦不爽，晚上吃过饭，张颖又给他出了个难题：爸，我要兵。贺金柱说：你还上着学呢，当什么兵？张颖拽着他的胳膊撒娇了我要左嘛，我们同学好几个都报名了。贸金柱说：对你不够岁数呀？张颖点了一下贺金柱的鼻子了爸，你别骗我。听说，今年专门招小兵。贺金柱说：你不说将来要考艺校，搞舞蹈吗张颍说那我就当文汔兵？师里不就有宣传队吗？贺金杵说：不行，你还小，先好好念书。要当兵的话，明年冉说张敏在一边说话了：我提的问题可以不相提并讼但都足你的儿女，你总应该把—碗水端平吧？贺金柱转过脸来对张敏说你不说比张颖将来考艺校吗？张敏说：可好儿女忐在四方，人各有忐，不可勉强呀：张颍说：就是呀，别人能当兵，我为什么就不能？贺金柱瞪了张颖一眼，觉得没什么话应对，站起来说：你们，你们净给我添乱。
贺金柱去了办公室，呆坐了一会儿，给军务科长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军务科长跑步来到他的办公室。他把张颖的情况说了一上军务科长说好办。张颖可以走应征入伍的指标：贺金柱很坚决地说：如果应征人伍指标走不了，就不走了。绝对能再占特招指标。军务科长说；师长，你完全不应该有顾虑。军人的子女当个兵，就像农民的儿女种地一样，有什么大不了的？有的首长走三四个呢。贺金柱说：我不管别人接着叹了门气，说，我的情况复杂，没办法呀。说卷，他脸上呈现出一片凄苦。
后来，张颖真的走了应征人伍的指标。张敏的外甥女也来了，怎么来的？贺金杵全然不知。可能是张敏自己想的办法，但肯定与自己备关系。他没敢细问。
张颖走后，贺小虎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个当师长的爹，实际上很陌生。他摸不透爹的脾气，觉得单独踉他在一起，些拘谨，有点儿害怕。
贺金杆站起来在屋坦来回踱步，看样子像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是在不断变化着的。
贺金柱开始问话。
你娘好吗？
好。
你姐好叫？
好。
你奶奶好吗？
好。
你姥姥好吗？
好。
你叔好吗？
好。
问了一遍，贺金柱闭上了眼睛。把手托在下巴上，用另一种腔调问：你姐为什么不来当兵？
贺小虎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敢把实情告诉父亲。来到部队后，他给娘写了封信，娘一封也没回。姐回了两封信，但内容都很简单，里边也没提娘的事儿。他知道，他这一出来当兵，就等于同娘决裂了。他知道娘的脾气，她认准的事儿，谁也说不了。离家的时候，他想娘无论如何也得见他一面，毕竟是母子，他毕竟是头一回出远门。但娘没给这个机会。这就证明，娘已经把他扫地出门了。那个家，他再也不能回了。
前前后后想了一阵，贺小虎扑通一下给贺金柱跪下了了爹，我娘已经把我扫地出门了。你一定给我找个出路呀，爹。
站起来，这哪儿像贺金柱的儿子！贺金柱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贺小虎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贺金柱说：既然当了兵，就好好当。当年我们从七里冢跑出来，从士兵当到师长，靠谁了？不是靠自己吗？你刚当新兵，就靠这个靠那个的，靠谁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思想。只要你好好干，干出成绩，就是最好的靠山！
贺小虎耐心地听若，不敢着贺金柱两只手不知汴哪儿放，浑身上下的部件都不能灵活肖如地文配。他从来没这样无所适从过。
贺金柱缓了一下口气，说：十八团是一个英雄部队，是全军闻名的小老虎团。我在这支部队丁了多年以说，没有二十八团，就没有我的今大。新兵下连，你就留在二十八团二连，那是有名的钢二连。你费好好摔打摔打，争取把己口炼成一块好钢。记住了吗？贺小虎说：记住了。
贺金柱说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是师长的儿子。你贺小虎现在是一十八团的一个兵，别的，什么都不是。记住了吗？
贺小虎说记住了了贺金柱说：那你回去吧。
贺小虎刚要走，贺金忭义叫住了他，别忘了，常给你娘写信，还你奶奶。
贺小虎说：记住丫。
临出门的时候，贺金柱朴：贺小虎口袋塞了一样东西。贺小虎想看看，贺金朴攥什：了他的手。出了门，贺小虎拿出来一看，是块钱，他眼睛里猛地一热，紧接着这股热流蹿到：心毕。他把钱攥紧，手行些哆嗦。离家的时候，他口袋里几乎一分钱没有。头上车的时候，奶奶往他口袋里塞了块钱。那块钱，买牙膏肥皂、洗脸盆用去了一大部分。剩下的一块多钱，一直等到发泮贴才敢花。
新兵下连了，张颖去了师宣传队，团卫牛队只留下了几个女兵剩下的一部分去了师医院，一部分去了师通信营。个别的进了师机关，当打字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