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松松地挽着,如墨的黑发上只斜斜地插着一根象牙簪子,微风拂过,几缕发丝在颊边飘动,黑白分明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窗外,有一丝哀愁,一丝迷惑。
良久,收回了目光,继续将杯里的水用小勺子舀起,送至唇边,嘴唇轻碰水面,一部分水被吸入嘴里,更多的水如串珠般又滴落回杯中,如此反复,才将嘴里包含的水吞入。
她重复着这个动作喝水,仿佛是做着世上最有趣的事,却没有人看到她眼底的黯然。
“噼啪!”灯芯爆破的声音响起,侍女以慧小心地用簪子挑动了一下灯芯,屋里的光又亮了一些,灯盏里的油兑了稀释后的丹心海棠的根液,此时散发着淡淡的海棠花香,颇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可是她的心里却一点也不安稳,不时地向一旁的滴漏望去,已快到亥时了!他!该回来了吧!
“耿小姐,时辰快到了,少爷要回来了!”侍女以琴恭首站在一旁说道。
“嗯!”
她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勺子,站了起来,转头向铜镜看去,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妆容、衣饰,心里暗暗一笑:不知他看见自己的这副样子,脸上又是怎样的好笑模样?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推门而入,疾步声噶然而止。
“你……你怎么在这?”
男子英俊的脸上一阵错愕,想不到这么晚了,自己房里还有人在,而且是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女。
只见她头发松松地挽着,神情慵懒,肤色比象牙做的簪子还要白,淡红色的薄纱睡衫裹着曼妙的身子,白底红花的肚兜若隐若现,香肩外露,迷人的锁骨诱人之极。
男子却只是瞥了一眼她,眼中带着不屑,愤怒地转过了头。
“耿小姐,你深更半夜出现在男子房中,穿成这样,就是你耿家的家教吗?”
“哦!”她抿嘴一笑,比那海棠花更加艳丽,喜欢看到他愤怒而又无措的样子,这样会让她感到很开心,戏弄他会很好玩,“难道晨风少爷半夜三更地外出偷会情人,就是你沈家的家教咯?”
“你……”沈晨风气煞,伸手指着她,却也发作不得,只有指责道,“你一个没有出阁的闺女,穿成这样出现在男子的房间里,孤男寡女,便有理了吗?”
她“哼”了一声,脸上仍是笑意,道:“我怎样?我耿蓝琪出现在这里是合情合理的,第一,夏夜燥热,我穿成这样也不足为过,你太大惊小怪了,第二,我们不是孤男寡女,以慧和以琴不是人吗?这第三嘛,我得问问以慧了,沈夫人是怎么说的?”
以慧的脸色平和,虽是个丫鬟,可是却有着特别的聪慧气质,让人不觉得她低人一等,她的语调温婉:“夫人说了,耿小姐是沈家指定的唯一的儿媳妇,虽未过门,但住进沈府可以和少爷培养感情,这里就是耿小姐的家了,少爷的房间可以随意进出。”
沈晨风也“哼”了一声,道:“我母亲倒被你哄得团团转,真不知道你这刁蛮的千金大小姐有什么好?”
瞥眼间见到以慧和以琴对她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更是不解,以慧和以琴本是伺候沈夫人的,平素很得沈夫人的欢心,在丫鬟仆人里地位颇高,从不对外人这样尊敬。
耿蓝琪来了后,沈夫人便将两人赐给了她,沈晨风见两人对耿蓝琪的态度更觉得耿蓝琪一定是有着什么妖术之类的,可以迷惑别人,现下更不去看她一眼,脑中浮现出了一张楚楚可怜的秀美脸庞,心下暗许:香菱!我定不会负你!
耳边突然传来笑声,不由得转头看去,见耿蓝琪正呵呵笑道:“怎么现出这样的脸色,你不该这样对我啊!”
耿蓝琪笑说着,越走越近,沈晨风只觉得一股海棠花的清香扑面而来,耿蓝琪的丽容近在咫尺,沈晨风不由得定住了,只是偏过了头,下定决心,不管耿蓝琪做什么都不为所动,因为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如莲花般秀雅的女子。
耿蓝琪吹气如兰,在沈晨风耳边小声说道:“不要惹得我不高兴,小心我将你和农家女连香菱半夜幽会的事告诉你父亲,到时,他会对你怎样,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该对我好点儿!呵呵!”
她这几句话虽是威胁之语,但说来娇媚无限,倒像是小情人之间的玩笑话,沈晨风看着她满脸盈盈的笑意,愣住了,她难道对于自己和连香菱见面的事,一点儿也不生气吗?
沈晨风迷惑了,心底居然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不知是因为自己和连香菱的见面没有对耿蓝琪造成伤害,还是因为耿蓝琪的不在乎。
总之,他看不懂耿蓝琪,一个侯府里集三千宠爱于一生的千金小姐,一切千金小姐该有的坏毛病她都有,却依然拥有着所到之处所有人的宠爱,除了他沈晨风!
所以他看不懂,所以在他看来,耿蓝琪绝不简单,甚至非常复杂。
此时,耿蓝琪也正凝望着他,她的眼睛如秋水般灵动,眼神深邃如碧潭,眼前的男子她是喜欢的,是深深地,爱恋他!
从第一眼见面的时候,道不清为什么,可就是喜欢!爱上了,便不会后悔,即使他不爱她,即使他现在的心里还有另一个女子的存在,但不到最后,谁又知道她不会是最后的赢家呢?
好不容易遇上自己喜欢的,又可以带自己逃离这个危险之地的人,她怎么可能放手呢?
这样迷人深情的眼神凝望着他,是男人都会心动吧!
但是沈晨风的心却如磐石般坚硬,他不要骄横跋扈的大小姐,不要门当户对的政治联姻,不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那个在池塘边采莲的娇羞女子,即使全族反对,也在所不惜。
耿蓝琪凝视良久,两人僵硬地站着,耿蓝琪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没有人见到她眼底流露出来的忧伤,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她踮起脚尖,又在沈晨风的耳边道:“你猜对了,我今晚穿成这样,是来勾引你的,可惜没有成功,我会再接再厉的!”说完,大踏步地走出了沈晨风的房门,以慧和以琴紧跟其后。
耿蓝琪刚踏出房门,便与一个人照了个对面,吃了一惊,细看时,却是沈晨风的亲妹妹沈晨雨,她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悠闲地扇着风,瓜子小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正看着耿蓝琪。
耿蓝琪从以琴手里接过竹扇,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竹扇上发出好闻的檀香味,顿时让脑子清醒了不少,当下笑道:“晨雨妹妹是来看我笑话的!”
沈晨雨一笑,却道:“这倒不是,我只是很好奇,你是用什么方法来吸引我哥哥,到底会不会让我哥哥的心意回转向你!”
耿蓝琪摇扇的手一滞,道:“你看到啦,我没成功,你是不是很为你哥哥高兴,你应该是希望他跟喜欢的女子终成眷属吧?”
沈晨雨摇头道:“不,你猜错了,那个女子我没见过,谈不上喜欢,倒是你敢作敢为,你的勇气我很是佩服,希望你早日得到我哥哥的心!”
她也不等耿蓝琪说话,便径自走了,耿蓝琪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想道:这到是个可爱的女子!我住进沈府的这几日,她一直是中立的态度,拉拢她对我是很有好处的!
耿蓝琪信步走回“海棠阁”,带着满意的目光环视房间,这里和侯府里的海棠阁一模一样,竟比她在侯府的房间还要精致,那里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而这里才让她感觉到家,沈夫人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想起那个温柔慈爱的人,耿蓝琪的心里一阵暖意。
“海棠阁”的西侧是个偏厅,小巧雅致,耿蓝琪最喜欢的便是这里。
紫檀木的书桌正对着窗户,早上太阳东升,阳光不会刺眼,黄昏坐在桌前看书,可以看到夕阳的余晖。
四周都是书架,格子里满满都是书,这是耿蓝琪花了好几年的时间从各处搜刮来的小说、话本、诗词、元曲等等,这些都是她的宝贝。
耿蓝琪从书桌上拿起一张淡红色的彩笺,上面写了两行字,字不算秀美,却好在工整。
“前尘旧梦似飞烟,今朝魂魄入他乡!”
耿蓝琪默默地低声念着,眼睛里渐渐浮起一层薄雾,多年的寄人篱下,就快有了结束的一天,自从进了那个漆黑的山洞,她便有了另一个身份,逝去的亲人已经化作了思念。
“耿小姐,今晚少爷的脸色真是太好笑了,我从来没看过他那样!”以琴呵呵笑着,还边说边学沈晨风的表情。
以慧安静地站在一旁,瞪了她一眼,示意不要在耿蓝琪面前太过放肆,以琴却调皮地向她做了一个鬼脸,一脸的满不在乎,这几日相处下来,耿蓝琪虽然表面上骄横跋扈,遇到不顺心的事便大发脾气,可心里却是真心疼惜婢女奴才。
以琴深深地觉得这位小姐心地是极好的,只是从小的养尊处优让她有些小姐脾气,但就是这样的直率性格,比那些阴险小人不知好了多少,是以她才敢在耿蓝琪面前说笑,心下又想:要是少爷知道她的好,该有多好,就不会对她这样冷漠。
以慧见耿蓝琪看着纸上的字又痴了,忍不住道:“耿小姐,夜已深了,该歇着了!”
耿蓝琪仍是盯着纸,淡淡地道:“你还不知道我是不习惯早睡的吗!”
以琴几天来早已知晓了她的脾气,多劝无益,手肘撞了撞以慧,伸手向门外一指,以慧点头,却向东厅一指,走去将被子铺好,便和以琴走了出去。
耿蓝琪看了一会儿书,见子时已过,便上床休息,香床软被,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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