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瑶还在睡梦里,梦中似乎有香喷喷的酱板鸭,她笑眯眯地去拿手去撕鸭腿吃,金夫人的手已经拍了过来。
“还不去洗手,一会儿你爸回来了,看到你这个样子,又得罚你了!”金夫人说着责备的话,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金瑶慌忙跑到洗手间去洗手,一抬头,却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子站在洗手池边。金瑶傻愣愣地看着,浑浑噩噩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小姐,小姐,快起来。”
一双手推搡着她,金瑶从梦中悠悠转醒,只觉得脸色冰冰凉凉。一伸手,竟然抹了一大把的眼泪。唬得金瑶蒙在了床上,怅然若失。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依旧是镂空的木床和粉红的纱帐。锦被层层,绣着鸳鸯。金瑶怔怔地看着,好半晌,她才看着面前的素竹,问道:“怎么了?”
素竹看着金瑶眼角犹自挂着的水珠,也是一愣,担忧地问:“小姐可是做不好的梦了?”
金瑶摇了摇头,哪里是什么不好的梦,若是可以多梦他们一眼,该有多好啊。她却不能说,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就是有点乱,睡得不安稳。”这样说着,她已经一翻身坐了起来。
“那就好,快起来吧。老爷夫人他们都起来了。今儿个,大小姐二小姐就要过去了,老爷吩咐了,家里所有人都要送的。小姐速度快一点吧,她们以后可是不能同日而语了,小姐怠慢了她们,以后指不定会被她们怎么编排呢。”素竹一边帮着金瑶更衣,一边念叨道。
“过去?去哪里?”金瑶坐在镜子面前,漫不经心地问道。已经洗漱完毕,又梳好了头。金瑶在镜子中瞅着自己,陌生的面容,雪白的褂子,乌亮的头发盘在头顶,看起来清朗文秀,透着别样的古典气质。心下有些无奈,想着梦境里的一切,她心下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我究竟是金瑶,还是金无双?”
素竹一听这话,急急地道:“我的好小姐,你怎么什么话都不往心里去啊?!今儿个是大小姐二小姐进宫的日子!”
金瑶吓了一跳,直愣愣地看着素竹:“这么快?”
素竹点了点头,担忧地道:“现在大夫人正在给大小姐二小姐归置东西交代事情呢。想来那宫里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若是稍有不慎,那可是掉脑袋的啊。唉,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金瑶想起那崇祯过不了几年就要亡国了,心下有些忐忑不安,但是现在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哪里管得住其他人?
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些愚笨女人,略通文字的女人,不过是学习一下《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之类的,再多点,也就是看看关于音律的书。他们总归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那些宫里的女人们,才会闲着无聊没事做,窝里斗一次次上演,而且愈演愈烈。最后内宫失火,殃及到正殿甚至整个朝堂,天下社稷。
她随着素竹走到大厅,见那宫里的内官还有周世显都在。她似乎听下人说起,那内官叫李公公。她的心中忍不住想翻白眼,什么李公公周公公,她只认识明朝的三大公公,那就说刘瑾,魏忠贤和王承恩。
周世显一见到金瑶出来,眼中顿时亮了起来,急急地朝着金瑶招手:“双儿……”
金瑶装作没有看见,看到两个姐姐都在大厅站着,眼眶红红的。她实在没有办法哭,虽然她也难过,为这两个姐妹的命运感到悲哀,只是她现在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哪里有本事救她们?若是她也如其他穿越女一般,一穿越就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她随口一句话,就可以将她们救了。但是,这都是废话。
那金玫看着金瑶,眼中恨意不减,却还是咬牙道:“三妹,以后父亲母亲和弟弟就拜托给你了!
金瑶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姐姐放心,无双定然会谨记的。”说着她又拿出前几日让晚娘做的绣品递给金玫。却是两块屏风,用极品的苏绣所制,上面的花纹,赫然绣着锦州八景,分别是紫荆朝旭,红螺晚照,笔锋插海,锦水回纹,汤水冬渔,凌河烟雨,石堂松雪,古塔昏鸦。两块屏风上君用双层绣着八个大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那屏风清秀,风景逼真,宛若身在锦州一般,一股清新之感油然而生。金玫接过那屏风,眼中闪过诧异,似乎不敢置信这是金瑶绣出来的。金瑶笑了笑:“点子是我想的,绣品可不是我做的。是金家的下人做的,万望你们在京都能够安好,时常记起家中的人,多多写信回来,受了什么委屈,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金玫的眼眶顿时一红,猛地点头,对金瑶的敌意减了三四分。金瑶这时又从手中拿出一封信来,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地塞到了金玫的手中。金玫一愣神,疑惑地看着金瑶。金瑶淡淡一笑,不看她,却是小声道:“到了马车上再拆开看,就你阅即可。”
金瑶的余光看到金玫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装作不在意地转了个身,随着素竹转到了周世显的旁边。
周世显看了眼金瑶,十分不舍地说道:“双儿,此地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你……你一定要等我!”这样说着,眼眶竟然也红了起来。
金瑶看着周世显,心中却无端想起那个温文尔雅的人,那张瞬间涨红的脸,那双澄澈的眼睛,还有那一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她的心无端地烦躁了起来。心中腹诽道:“该死的金无双,你怎么喜欢这样一块牛皮糖。周大人,你快点走吧,真是啰嗦,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儿,竟然还做了兵部大司马,那崇祯帝是昏了头了吧!”
但是想归想,她这会儿还有求于这个人,她只能谄媚地笑笑:“世显哥哥,你还是早点送我姐姐她们安全抵达盛京吧,不然皇上怪罪下来,怕是不好。我两个姐姐,就拜托给你了。”
周世显一听这话,急急地道:“双儿,要不我也和金叔叔说我们的事,你们三姐妹一道进京吧。”
金瑶一听这话,怒从心起:“世显哥哥,你这是什么话呢?我父亲母亲为这事正睡不着觉,我们家已经够乱的了,你怎么还要添乱子?况且,无双现在还小呢,过几日再嫁不迟。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们的事不急,你好好照顾好我的姐姐就行了。”
周世显一听金瑶发脾气了,急了,忙道:“好好好,双儿你别生气,我只是……”
“行了行了。”金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她们要出来了,你快上马吧。”
周世显有些憋屈,可是见金瑶心情不好,估摸着这事情估计谈不拢,只好点了点头,一个翻身上了马。
金瑶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两个姐姐哭哭啼啼地上了马车,“咣当咣当”马车缓缓的走在官道上,扬起了一连串的尘土。那大小姐和二小姐从马车内看过来,直视着金府的方向,犹自停留着属于她们的少女梦。
一群人傻傻地看着,马车已经远去,犹自摆着手。这古代女子的命运真的很悲剧,一个不小心,就被送人了。或许,下一秒,她也会被嫁入谁家也说不定。金瑶觉得气氛压抑得厉害,忍不住想要透口气。
“素竹,我出府透透气,你不用跟着来了。”她吩咐了一句,已经信步走出了府邸。茫然地在街上瞎逛,手中抓着那日那男子送给她的玉佩,望着那玉佩上雕着的龙头发呆。正想着,骏马急急的踏着街道石路疾驰而过,金瑶慌乱中一闪身,让了开去。只见两匹马飞速奔驰着,马背上一个男子的声音“咦——”马匹已经一闪而过。
金瑶的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这么嚣张,在这大街上竟然也敢骑马这么快,一不小心就会踩死人!什么人——”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完毕,那两匹马已经掉过头跑了回来,急急地停在了金瑶的面前。
“吁——”
金瑶瞪大了眼睛看着跳下马背的男子,目瞪口呆。那男子正惊喜地看着她,笑容一寸寸扩大,天青色的长袍已经凌乱,他似乎根本顾不上,只是紧紧地盯着金瑶。
“你……你怎么来了?”金瑶有些口吃,看着面前那张隐约忧扰了她一个星期的脸,那张纯净的笑脸,心下又是高兴又是激动,手足无措间,似乎还有许多未知的情绪在翻搅着。
叶塞却是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看。半晌,才听到身后马背上的叶布舒戏谑的笑声:“我说五弟,现在放心了吧?可以回去了吧?父亲的车马可是要出关了,我们要回去了。你还不快点,要是被他知道了,少不得要罚你!”
金瑶一听这话,似乎有什么又重新回到黑暗里去,只能淡淡地道:“你们……你们要回去了吗?”
叶塞点了点头,一双眼睛还是定定地看着她,只是眼睛里露出来一些不舍的情绪,金瑶吓了一跳。不舍?他为什么会不舍?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有了别的旖念吗?
那一面,叶布舒已经十分不耐烦起来,冲着叶塞喊道:“你不是急着和你的美人见面吗?怎么一见面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你不说,那我来帮你说吧。”
金瑶懵了,彻彻底底地懵了。那叶布舒噼里啪啦一大堆,如子弹一般直接朝着金瑶射了过来:“我五弟是傻子!听说你们金府有两位小姐要送进宫去,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以为是你要嫁给那狗皇帝。本来我们今天就要启程走了,他非要来看看。假若不是你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是你,他可是跑官道,抢圣轿,八百里加急也要把你抢回来的!
跑官道,抢圣轿?金瑶虽然不知道这古代的思想,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对于一个普通的商人是想也不敢想的。她定定地看着叶塞,眼神里有了怀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叶塞原本以为金瑶会欢喜,若是换了别的女人,哪个不会欣喜若狂甚至喜极而泣?哪里知道,到了金瑶这里,竟然只换来她这样的一句话。不知道这也算不算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哭笑不得,只能摸了摸后脑勺:“能不能先保密?”
金瑶也不多加追问,她心中已经有了一点点底,再三犹豫之下,还是作出了一个决定。既然已经知道明朝要灭亡了,为什么不随着自己的心走,也不知道在这朝代要呆多久,既然命运已经决定了她留在这里,她就要好好地活出自己。她是金瑶,不是金无双!她看着叶塞,或许,这个人,能够改变她的命运。
“五弟,走了!你这女人真没劲儿!”那叶布舒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有些失望。瞪了金瑶一眼,手中的马鞭就要抽打自己的马。
“啵——”金瑶笑了一笑,在叶塞来不及反应前,她已经倾身上前,脚尖踮起,一个吻已经落在了叶塞的脸颊边。绿衫轻动间,但见少女莲步轻移,片刻间金瑶咯咯的笑声已经在几十米之外。
“我在这里等着你!”金瑶走着走着,忽然回过身来,叫喊了一句。一个拐弯,消失在了街角。
两个男人还兀自停在街道上。一个僵立在地上,一个呆坐在马上。
好半晌,叶塞才回过神来,摸了摸他犹自带着少女清香的脸颊。叶布舒倒抽了一口气,讷讷地道:“硕塞,你的这个女人,真够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