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看着金瑶,眼睛里隐藏着某种情绪。金瑶却只能脖子酸痛得抬着,还不敢正视他。
金瑶在心里猜想着,那顺治说的:“难怪四哥和五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叫苦:叶布舒和硕塞,害死我了!
皇太极舒了口气,看了金瑶一眼,随即淡淡地开口问道:“过几月就是选秀女了,你说我是将你给豪格呢?还是给叶布舒?嗯?”
金瑶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翻江倒海,却再也理不出半点头绪。耳畔就如同二重奏一般,不停地想起皇太极和叶布舒的话:“你说我将你许给豪格呢?还是叶布舒?”“费扬古的那个小格格,和你们爷感情很好呢”……
金瑶的脑中瞬间闪过那张纯净的脸,那双焦急的眼,那个飞奔在北门街道上的背影。心中的酸疼和委屈一股脑地蹦了出来,眼泪唰唰往外冒。果然,她又自作多情了,五贝勒有个青梅竹马,哪里会有什么时间顾及她这个汉人格格?
金瑶深吸了口气,抬起眼来正视着皇太极,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皇上您真会开玩笑,历来女子就是这样悲哀的命运,只有拿来送人的,没有敢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的。您问我该许给谁,要是您真给我选择的权利,我会告诉您,金瑶一个也不要。可是,您会吗?”
皇太极眼神诧异地看着金瑶,好半晌才道:“我会!”
金瑶心中一惊,瞪大眼睛看着皇太极,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一丝笑意,金瑶虽然不懂,却是知道皇太极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金瑶坚定地道:“既然皇上都开金口了,那金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管是哪个阿哥,金瑶都不要!”
“连五阿哥也不要吗?”皇太极淡淡的声音朝着金瑶扫射了过来。金瑶的身子一颤,心中的某一处像绝了堤塌了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要。”
皇太极那打量的眼睛在金瑶的脸上盯了半晌,才笑道:“那好,朕就记着你的话了,到时候选秀的时候,你可不要怪朕。”
皇太极又四处转了一遭,金瑶无奈,只能紧紧跟着。他忽然颇感兴趣地回身,看着金瑶:“朕听叶布舒说,你自己画了新府的布局图,要亲自监工装修宅子?”
金瑶被皇太极这样一出折腾,心变得空落落的,站在湖边看着新抽条的柳树发呆。听到皇太极这样一问,强压下脑子里乱乱的思绪,勉强笑道:“反正闲着没事做,这样锻炼一下也是好的。”
皇太极也不反驳,只是笑笑:“你锻炼的方式和别人的还真不一样。那监工,可不是一般女孩子敢做的事情。听说你还能舞刀弄枪?”
金瑶一听这个,心里就觉得大窘,急急地摇头道:“不会不会,这个是真的不会。皇上您道听途说,做不得真的。”
金瑶在现代不过从金司令那里学了一点三脚猫功夫。穿到这里,却没有料到,那金无双竟然真的会武,而且似乎不是金砺教的。金瑶不敢漏了陷,所以干脆说自己把那些武功都忘了。金轩为此还很是纳闷:武功也是随便可以忘了的吗?
皇太极走了不过一会儿,金轩就急急匆匆地奔了回来了。金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们这么急急匆匆地,是去了哪里了?”金轩却只是用异样的眼光看了金瑶一眼,随即朝着金砺的书房跑去。金瑶有些纳闷,却是问不出什么。只好自己回房休息,这样子静静地坐着,猛地听院子外的几个家丁说着话。
“听说闯王要攻山东了,很快就要打到北京去了。大明就要亡了!”
金瑶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回廊里的镂空雕花,那股酸涩还有无奈纠缠着,心却愈加疼痛了起来。
“小姐,四爷五爷来了。”素竹在屋外笑着说道,金瑶急急地掩饰住眼睛底闪过的那意思黯然,匆匆回身,问道:“谁来了?”
“是四皇子和五贝勒,还带着一个小格格,叫什么清如的。在亭子里等着您呢。”
金瑶走到花园,远远地就看到了三个人站在那里。金瑶下意识地想躲,却移不开脚步。就看着叶布舒站着,硕塞身形一动未动。初春时节,他穿着一袭白袍,风吹过,梨花飞舞,漫天飞雪。他任由花瓣落在身上,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身畔的那个女孩子。
金瑶脚步沉重,偏偏嘴角还要带着笑。走进亭子里去,叶布舒率先就迎了上来,笑道:“总算是出来了,还以为你生病了不能出来了呢。今天我们带来了一个新玩伴哦。”
金瑶淡淡一笑,顺着硕塞的眼神朝着那女孩子看去,顿时定在了石阶上,半晌动弹不得。杏眼,娥眉,白肤,樱口,乌黑的头发,纤细的身材,衣饰华美,珠翠环绕。一袭绿衫随风鼓动,金瑶却被那双灵动的双眸,那张婉约清丽的脸给震住了。
金瑶踉跄了几步,这才扶着柱子站稳。硕塞眼尖,已经急急地朝着她扶了过来,看到金瑶惨白的脸色,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金瑶却只觉得那双被硕塞抓着的手臂很是难受,被那个女子紧紧盯着的手臂尴尬地僵硬着,她急急地从硕塞的手中退出来,眼睛却还是紧紧地盯着那个少女。
她的前世和今生,金瑶已经恍惚了,浑然不知道自己甚至何处。庄周梦蝶一般,分不清她是人还是蝶。
清如,清如。她几乎就要开口唤她,却只觉得那般不真实。那个女孩子,分明长着和她的死党清如一模一样的脸,还有那双灵动的眼睛,像极了家里的那只波斯猫。金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好笑,上天的捉弄也就罢了,这般荒唐,莫不是前世欠了帐,这辈子竟然要靠着情来换?
叶布舒看不明白金瑶的眼神,急急地介绍道:“瑶儿,这个是费扬古大人的千金,和你一样,也是几个月就要去参加选秀的秀女。你们认识认识,到了宫里也好照应照应。”
金瑶已经走进了亭子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女孩,那女孩的眼睛里闪过疑惑,随即却是欢喜地笑了起来,站起来福了福身:“瑶姐姐好,我……我叫清如。”
金瑶虽然已经猜到是这样的,可是心还是忍不住一跳。那清清脆脆的声音,宛若在梦里才能听到,如今却近在眼前。只可惜,眼前人并非梦中人,空有那张酷似的脸。
她恍惚间还记得清如的电话:“嗨——妞儿,明天二十岁生日,想好去哪里HIGH了吗?”
她真的很想说:“嗨,清如,好久不见。”
可是——
金瑶笑着看着清如,点点头道:“清如格格不用这般多礼,说起来我不过是个汉人格格,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清如怯生生地应了一声,起身站定。硕塞那一面已经开口了:“如儿你坐着吧,身子刚刚好了没多久,别又累坏了。”
金瑶的呼吸一滞,随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叶布舒似乎看出了金瑶的不对劲,急急地问道:“听说今天皇阿玛来你这里了,你可有看到他?”
金瑶想着这事瞒不住,只能点点头。看到叶布舒那张忽然变得惊喜期待的脸,金瑶的心里忽然涌出了无尽的厌恶和恶心,一转眼看到硕塞紧张地看着清如,似乎对皇上见她的事情漠不关心,金瑶的心痛得麻木。
“可有说什么?”叶布舒不依不挠,急切地问道。
清如在另一面似乎听出了什么意味,娇笑着道:“四哥可是想知道什么?这么急急地问瑶姐姐。”
叶布舒的脸瞬间涨红了,金瑶还是头一次看到叶布舒脸红。她认识的叶布舒一直是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似乎脸皮厚得都不会脸红了。这次看到他脸红,倒是新鲜。
硕塞听到清如这样说,身子也是一僵,朝着金瑶这里看来。眼中暗流涌动,脸似乎阴沉了下去。金瑶看不懂那眼睛里究竟流淌的是什么情绪,那双漆黑的双瞳里,不复原来的澄澈和清明,是愤怒,是惊愕,是悲伤,是爱恋,是焦急,还是其他?
金瑶在心里涌起了一股怨气,倔强地回视着硕塞。可惜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的力量就好似燃烧殆尽。硕塞急急地回避金瑶的视线,在他们双目交叉的刹那,风起云涌,惊涛骇浪。
“姐姐还是告诉四哥吧,他急着等姐姐的话呢。”清如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即掩饰。虽然只有短短一秒,金瑶却捕捉到了。
极力压抑心底不能言语的情绪,金瑶笑笑,说道:“也没有说什么,只不过问了一些汉人的礼仪什么的,又问我学了些什么书。”
叶布舒不禁有些泄气,却不好说什么。清如却是掩嘴笑了起来,看着硕塞,说道:“硕塞,你看四哥和瑶姐姐般不般配?”
金瑶拽着的衣襟猛地一抽,硕塞的眼睛朝着金瑶这里望了过来。那双深黑的眼中正波涛汹涌,翻滚着愤怒,不平,还有那一丝不能掩饰的伤痛。
金瑶的心一紧,随即淡淡道:“般配不般配的,可是要到时进宫了各位娘娘说了算,妹妹在这里说是算不得数的。”
叶布舒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清如妹子你别乱说,爷我可是有女人的了,哪里能够这样打趣?”
清如却是满不在乎:“那又如何?哪个皇子不是三妻四妾?难道四哥打算就守着你家的那只母老虎?”
金瑶沉默,硕塞沉默,叶布舒却是尴尬地朝着金瑶看过来,有些恼怒地斥道:“清如你个死丫头,平时没见你这么多话,今儿个怎么这么多嘴?!”
几人又聊了许久,清如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了起来,硕塞急急地问道:“可是不舒服?”清如淡淡摇了摇头:“没什么的,清如很好,挺想和瑶姐姐说话。”
金瑶愣住,朝着清如看去,那是一双美丽的眼睛,还有她温柔的笑,优雅的礼仪,和现代的清如很不一样。听叶布舒提过,她的母亲就是汉人,书香世家,这个清如格格虽然不过十三岁,自有一股文秀清朗的气度,看着就知道出身不凡。
金瑶苦笑了一下,想着自己汉军旗的身份,有些无奈。
硕塞却不由分说地就打横抱起了清如,语气有些硬:“再怎么高兴也要顾及身体,你若是身体不好,以后还怎么跟着我骑马,怎么去打仗?!”随即就抱着清如走出亭子,背对着金瑶,淡淡地道:“瑶格格,我们先走了,改日再来。”
金瑶的心里流着泪,脸上却还要装作满不在乎,勉强地笑道:“好,四爷五爷慢走。”
看着硕塞将清如抱上马车,随即上了马。他们的马车朝着北门奔去,金瑶远远地看着硕塞,他回过头,没有言语,只那么静静地凝望着金瑶,第一次毫不顾忌地与她的视线纠缠在一起。慢慢地,那身影在雪地里越走越远,最后剩下一个小黑点。
金瑶只觉得身心俱疲,偏偏嘴里发苦。她无力地靠在大门上,良久,才有力气提步离去。正准备转身,叶布舒杀了个回马枪跑了回来,担忧地看着金瑶。
“怎么了?”金瑶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叶布舒默然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道:“我是想告诉你,清如身体不好,太医说她有心悸病,受不得刺激。你和硕塞,还是......”
四周渐渐黑了下来,府内有人在放烟火,金瑶低着头,神色黯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思却依旧停留在硕塞远远遥望着她的那一刻,总是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