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自来薄幸……
莲瑶……
金瑶的眉头紧皱，神智却愈加清晰起来。石室里的夜明珠终于要彻底暗下去。那男子忽然像是清醒了一般，哈哈狂笑起来。石室内的侍卫纷纷瑟缩着，惊恐的看着他。
黑夜里，他那如冷刀似的眼睛闪烁，恍若电光火石一般，在黑夜里陡然有白光横起，那些侍卫来不及反应，白光已经穿破了他们的心口。
金瑶心下骇然，那个男人，究竟要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石室里顿时溢满了血腥的味道。血腥味道？！金瑶猛然惊住，她这时已经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那个女子的血液味道那么熟悉，原来是草木香！李凌的血液味道！
石洞外挂着的风灯摇摇晃晃，光亮冷淡。洞内的黑暗里，金瑶却能分明地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冷风吹进来，他坐倒在了石凳上，浑身无力，久久地坐着，他颓然地看着那紧紧关着的石壁，还有石壁下透出的一截带血的白衣。一阵阵的痉挛如钢刀一般在他的胃里翻搅着，最后压抑不住地开始干呕起来。
洞内的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他抓着胸口的那个扳指，忽然低声在暗夜里笑了起来。
“莲瑶……你就不怕我将你的族人全部杀戮掉？呵呵……”
在那个瞬间，男子听到了石壁的一声响动，然而他再仔细听时，又没有了声音。他将手按在石台上，想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哪里知道却打翻了石案上已经空了的茶杯。
砰然碎裂的声音在洞内回荡，一丝奇异的香气从茶杯上传来。男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杯底碎片的那一丝红色。
冰蓝色的眼睛里隐隐闪过冷光。
暗夜里响起的脚步声轻盈，金瑶看到男子的眼角闪过的一丝痛苦，随即一闪而逝。那少女走进石室，看着他，声音那般轻柔：“是行礼的时辰了。”
灯火明灭下，男子的嘴角无声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你为什么那么想让她死？”
女子的身子一顿，随即转身看着他，眼睛里闪过无尽的恨和怨：“那是你不敢做的事情，既然你不敢，我来替你杀。”
“可是你不知道，她最后恨的是我！是我！”那原本坚强的男子，在那一刻彻底崩溃，猛地推开了女子，冲出石室。
夜风斑斓，女子的手按下了那道石壁，石壁内传来了机械移动的声音，厚重的石壁应声而开。阴冷潮湿的风从石室内吹出来，带着浓重的草木香味道。
黑暗的石壁内，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在空中旋转，青色的珠光不断地闪烁，那夜明珠里，宛然有一条龙在游动着。女子的容貌里凭空多了几分诡异，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冷定而幽深的光。珠光之下，映着少女的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在她的身体里，慢慢浮出了朵朵红光，那是莲毒的光，在寸长不生的石壁内，无端生出了无数的藤蔓，在那地底，钻出了更多的莲。那些莲叶，慢慢包裹住少女的身体，那些莲，正以疯狂的速度在吞噬她的身体，吸吮她的血液。
那是什么？！金瑶的手忍不住掩住了嘴，看着那热狂地一涌而上，吞噬着少女的那些疯狂藻类。如同梦幻一般的莲，带着五颜六色，缠绕着她。
“莲瑶，我说过，你斗不过我的！看吧，只要有莲毒，我就能对付你。你不是自诩是莲族圣女吗？想不到，你最终会毁在你的族人手里吧，哈哈。”
莲瑶的脸没有再睁开的迹象，那白衣上的点点血迹俨然成为了莲叶疯长的兴奋剂。那些莲在石壁里分散聚拢，俨然有了生命一般。唯有那可夜明珠在石壁内照耀着，不死不休。
那女子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夜明珠却逃开。她的手顿时有些怯懦，不敢再伸出。只是注视着莲瑶的脸色冷如冰雪。直到看着少女的浑身被莲叶包裹住，只剩下那一张干净到没有一丝情绪的脸。她才冷笑一声，猛地一挥手，夜明珠被她卷进衣袖中，她奕奕转身，朝着石壁外走去。
石壁又要再一次关上了。金瑶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悲伤，不由得紧紧盯着那个被无数的青莲困住的少女。
在那女子转身的那一刹那，金瑶看到了莲瑶的眼睛猛地睁开，她那澄澈的眼神里面，只剩下无尽的冷意。金瑶捂住了嘴巴，几乎要叫出来。虽然她知道，谁也无法听到她的喊声。
她没有死！金瑶的眼中露出惊喜来，然而下一刻，她几欲崩溃。
少女的手伸出，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银色的匕首，飞速地朝着那个即将走出的女子射去。折身返回的男子一进石室，就看到了朝着女子飞过的匕首，银色的光芒一闪。男子来不及思索，腰前的佩剑已然出手，剑柄飞舞，只一刹那的功夫，少女就只见的那黑暗中陡然间转向的白光。
“不——”金瑶撕心裂肺的声音震彻了她的耳膜。
那枚匕首不偏不斜，直接插进了莲瑶的心口。少女猝不及防，低头看着那把直插进自己胸口的匕首，匕首的力道很大，几乎连手柄都插进了她的肉里。鲜血终于再也止不住了，那些莲叶得到了生长的养分，竟然长出了莲苞。
莲瑶静静地看着那个被男子护在胸前的女子，淡然地微笑：“拿到了龙珠……你一定以为就可以找到龙脉……呵呵……可惜你百密一疏……龙脉……呵呵……没有地图……龙脉……咳咳……永远只会湮灭……”
莲瑶的脸色已然如死灰，男子推开了胸前女子的身体。那个瞬间，他只觉的吸入的空气都在胸中如火般燃烧，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几乎握不住剑。再也止不住的泪水从眼里长划而下，他颓然后退，一直到后背靠上石壁，因为极度激烈的感情而全身颤抖。
“解药！快点！解药！”男子面无表情，冷冷地说着。女子的身子一震，随即摇了摇头。
“解药我已经毁了。况且，她的精血已经被那些莲灵吸吮得所剩无几了，就算服用了解药，也已经无济于事。”女子的眼低垂着，嘴角却是微微上扬，似乎毫无畏惧面前男子那嗜血一般的眼睛。
“唰——”语音未落，雪亮的光如同上南店，抵住了她的喉咙。盛怒下出手，他的出剑速度比平日居然迅捷更多，女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光剑就已经停在她脖子血脉上，不停颤抖：“解药。”
“解药已毁！”女子的神色冷定，直直地看着面色铁青的男子，声音平静却不带感情，“你别忘记了，今天是你我大婚的日子，你若杀了我，那天下，你永远也休想得到！”
“你住口！”杀气在他的眉间一触即发，却颤抖着始终无法下手，他不肯再逼近半分。女子微笑，轻松退后，就从男子的剑下安然离开。
“那把匕首，是你曾经送给她的吧？真是好笑啊，万能的千华宫主，你亲手杀戮了她，是你亲手毁掉了她。”女子的眼中闪过怨恨，随即怒视着那个已经弥留的少女。
“莲瑶，你可知道，为了这江山，我将所有都奉献给了他。然而，却还是敌不过你的三言两语。告诉你，你的莲族，你的龙珠，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毁掉的。哈哈，都是我毁了的！”女子多年的隐忍，似乎在一瞬间吐尽。剩下的是扬眉吐气，傲然冷笑。
弥留的少女闭上了眼睛，似乎对于她的话已经都完全不在乎了。
只是那捏紧的手指，泄漏了她的心思。她忽然抬起头，灿然笑了起来。
“那陌尘呢？陌尘的死呢？”莲瑶淡然开口问道，“害我被困在这里三年，他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女子的神色一僵，眼中有隐忍的痛流逝，随即她抬起头：“不是我，他不是我害死的。”莲瑶听着这话，转眼望着男子。男子的手指蓦然冰冷，他的脸色僵住，冰冷的石壁一如他的身体。
“人心真是奇妙的东西啊，什么爱啊恨啊，都不过是因为贪欲。陌千华，你可以……可以走了……”
少女的脸色泛起了最后一丝潮红，那笑容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慢慢消失。
男子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沉默的注视着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开口。
金瑶的耳中有什么嗡嗡作响，心里翻江倒海堵得慌。死死盯着那个男子，急红了眼。
为什么不解释，哪怕是说谎，也要让她获得安宁啊！金瑶的手攥紧，指甲刺进了手心。
“深染莲花色，花衣引旧思。虽然花落后，犹似盛开时。”
声音愈来愈轻，少女的脸上带着笑意，望着男子，一滴温热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谁说，笑不过是迷惑人眼，乱人心智？
“吾心……非汝心，所感……两……咳咳……两相异。日暮……日暮……归途穷，欲告……已……已……已……”碎碎念，最后归于平静。金瑶捂住了嘴，心中替她念着最后两句。
吾心非汝心，所感两相异。
日暮归途穷，欲告已无力。
为什么金瑶会知道这两句诗？金瑶来不及细想了。
金瑶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意识似乎已经脱离，被什么硬生生要拽回去，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让她离开那些幻影。她却仍旧死死挣扎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石室内的一切。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男子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阵疯狂的大笑响起。男子朝着她笑，恍若花开。
“莲瑶，千年，万年，你永远也别想逃开！”
温热的眼泪终于止也止不住，金瑶感受到从她紧闭的眼睑里奔涌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