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只是,没有去过长安,有点担心而已。”微瑕想了想,说道,这话也不是撒谎,只是比较笼统含糊罢了。
微念沉默的看着她,那种不含杂质的清澈目光几乎让她扯不开脸上的笑容,好在微念没有询问,点点头,转开视线:“我也没有去过,不过大抵也就人多一些,城池宏伟一些,天子脚下,虽然公侯众多,也不至于欺男霸女横行街市,我等升斗小民,接触不到的吧。”
已经接触了,微瑕心中腹诽,却裂了裂嘴,认真的点头,站起来:“那,不叨扰师兄睡觉了,这就回去,明日可要起早呢,师兄晚安。”
没有回头的微瑕自然没有看到微念复杂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夜色的清冷似乎浇熄了微瑕惶恐的心火,没来由的忽然有点想笑,前世今生的活得好歹有近三十年了,怎么变得如此怕事呢?还要一个半大的小子来安慰,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未知虽然让人惶恐,说穿了,也不过一个死字,说不准就投身了富贵人家安享一世了,睁开眼换成另一个人罢了。
没来由的心忧又没来由的散去,微瑕脚不点地的飘回了卧室,抬眼做贼似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貌似那位大神已经回去了,心下松了口气,对这种有私人渠道沟通大神的家伙总有点不待见。
这一觉睡得很熟,不过终究是折腾到了半夜,所以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迷迷糊糊的爬到正厅,几个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她,心下一慌,连忙端正态度:“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这位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声音传来,儒雅温和,也掩饰不住少年得意的神采。
微瑕一怔,这才注意到屋里多了几个人,正对着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大概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剑眉朗目,让人一眼就看见了,却又不显得咄咄逼人,如暖样般令人平添亲近之意,好一派少年风流。
“回殿下,这是我一位友人的师侄。”李淳风微笑着介绍道。
殿下?好熟悉的称呼,莫不是皇子贵胄?这才注意到原来正屋中竟然只有李淳风,师兄师伯竟是一个都不见。
想来是为了避嫌,自己睡到这时候也不怪乎不知情,便福了福身道:“殿下安康,不知师叔招待贵客,这便退下。”说着就要转身。
“无妨,都是私下走动,随意一些罢了,”那位少年阻止她,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法号微瑕。”微瑕低头恭谨的道,所以说身份什么的最讨厌了,压得身上难受,就想转身消失了。
“微瑕,过来坐吧,从哪边来?”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亲民的形象,直接叫微瑕过去坐,完全无视她一步三犹豫的缓慢动作。
“一座关内的小寺庙,此次随着师伯前来也只是因为至相寺的邀请。”微瑕直接将来路去脉一口气的交代了,倒不是故意不说寺庙的名称,实在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少年点点头,身边稍大一些眉目俊朗的男子也因为微瑕识趣的坐在最远的一个座位上,而露出满意的神色。
“殿下,时至午时,是否在此用餐?”李淳风问道。
“不了,也不叨扰李道长了,我们这便回去吧,今日也是私下出来宫里估计也要找人了。”说着便起身,和李淳风互相谦虚几句就离开了。
微瑕看着那位少年骑马离开,转身看向李淳风:“师叔,我先进屋了。”
“那位是吴王李恪。”李淳风忽然说道,也不看微瑕怔愣的神色起身就进了屋里。
吴王李恪,又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名,他的母亲是隋朝的公主,被李世民夸奖为最像他的儿子,却注定了与皇位无缘,最后是和高阳公主勾结造反,被告发,至于结局,没有注意过,估计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只是,现下太子的位子还很稳当,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吗?微微一笑,匆匆一面,也说不上好感还是不喜,也就一个陌生人罢了,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如果换做将来的高宗李治,说不得还要给个好印象,注定失败的人是没有交往的价值的,说不定还会因此受到牵连。
微瑕很不人道的就将那个翩翩少年忽略不计了,顺带还关进了保持疏远的定义。
“李慕,你觉得李淳风如何?”两人很快出了玫乌镇,四下无人,李恪让马慢走,说道。
身后年轻男子想了想,恭谨的道:“礼数周到,温文儒雅,学识渊博,见解独到,是个人才,但,不一定为我所用。”
李恪笑了笑:“昨日太子便已经去过了,听说并没有什么收获,父皇还有亲自前来的意思,这人,本就不可能为我所用的。”
“那殿下的意思是?”李慕皱了皱眉头。
“留个交往的人情罢了,毕竟现在的我,还终究只是一个皇子”李恪笑着说道,心中却道,如果他即可表现出投入帐下的模样,反倒没了价值。
东宫,显徳殿,称心急匆匆的走进去,见到李承乾还在认真的书写,放慢了脚步,走到跟前:“殿下。”
“什么事?”李承乾头也不抬的问道。
“是下面的禀报,说是吴王殿下方才去了玫乌镇,呆了一早上。”
李承乾手中的笔顿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继续写字:“知道了,打赏。”
“是的,”称心小心的看了看李承乾,低下头道,“殿下,已经午时了,可要传膳?”
“不了,你下去吧。”
“是,”欲言又止的称心转身走到门外,对等候在外的宫女道,“莫要打扰太子,温着饭食。”
回头看了看,称心忧心的皱了皱眉头,守在了外面。
殿内的李承乾停下笔,一手压住了胃部,冷汗从脸上一直滴下来,苍白的几乎摇摇欲坠,却终究只是闭了闭眼,继续写完。
辞别了李淳风,接近傍晚的时候,便赶到了至相寺。至相寺在长安城外,并不远,却也不近,至少没有办法远远的看见那座传说中的宏伟城池。
至相寺自然不是山中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寺可以比拟的,斑驳的厚实的院墙有种沧桑凝重的感觉,却是巍峨伫立,香火鼎盛。
记得前世的时候对佛教有些关注,传承的寺庙中位于西安的至相寺照片也在网络上浏览过,据说是在隋朝开国的时候建立的,至今也有几十年的光景了,现今正是最繁盛的年代。
长安的城门是在暮间关闭的,也没有明清时夜市的说法,到了晚间基本上都没人了,所以倒也没有香客众多的情景。
只有一个小僧立在门口,恭敬的上前迎接,大概比自己一般大小,微瑕比较着两人的身高,不过那也是生理年龄,至于心理年龄,很不屑,微瑕撇撇嘴,有些不屑。
“大师快请,师父已经恭候多时了。”小僧如散财童子般精致的脸庞显露出姣好的教养,举止得宜,亲近热情又不显莽撞过分。
明妄礼貌的点点头,跟着小僧跨进门槛,至相寺到底是至相寺,里面不时有僧人出入,安详中又带着生气,一派欣欣向荣的感觉。
难怪明日说起至相寺总要咬牙切齿,果然,相比之下,遗寺连佛寺都算不上,就几间破旧茅屋而已。
比方说,远远看去,宽敞的大厅里就是佛像林立,巍峨气派,一看就知道是寺庙。不像遗寺,要不是住着三光头真料不到是寺庙。
一路的扫地的扫地,忙碌的忙碌,但来来往往都点头,都有理的躬身示意。
微瑕看着,怎么至相寺里的和尚都长得不错啊,难道前世出家要看文凭,唐朝出家要看容貌?心里不由的邪恶起来,不过脸上却还是不露声色的,没办法,身边面无表情的微念实在太有威慑力了。
带着三人先去了西面的禅房小院安顿好,让人准备好热水和斋饭,然后道:“小僧法号辩机,便住在隔壁,如有需要,唤一声就好,今日时辰不早了,便且安睡,明日一早师父有情。”
说着就躬身告退了,明妄不置可否的去厢房了,微念自顾自的安置物品,只留下微瑕睁大了嘴巴,这名人都是成堆的,前两天还看到了带了绿帽的房遗爱,这会儿就看到戳墙角的辩机了,说不准还能见到名垂青史的高阳公主?
不过,连一起造反的吴王李恪都见到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摇摇晕眩的脑袋,准备吃饭睡觉。
古人最为微瑕诟病的,就是夜生活太枯燥,基本上天一黑,就是关门睡觉的时间了,尤其这年代还蜡油金贵,除了有钱人家,没几家是晚间点蜡的。
吃过饭洗过澡,微瑕就拥着被子呆在一个人一间的宽敞温暖的厢房内,四面捂得严实,被窝里裘被暖和——唐初棉花是作为观赏植物种在贵族家的后院里的,没有用于取暖的功效。
冬天最多就是用一些野兽的皮毛暖身的,所以每到严冬,冻死是常见的事情,基本上除了家境殷实的人家,百姓家里很少有出门的。
都说好是好的惯,苦是苦不惯,偏偏微瑕困意袭来,就是睡不着,睁大了眼睛数绵羊,第二天一早,辩机半晌才敲开门,正对上的,就是以上炯炯有神的熊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