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瑕走进显徳殿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照理说,没有宣召,后妃不可在夜间探访,那是有违女戒的事情,尤其是皇帝、太子,当为天下表率,一不小心就被言官说道了。
自从魏征被重用之后,这些个御史愈加得势,东家长李家短的,比家里的婆娘还长舌,芝麻绿豆点事情就捡起来孔孟老子的讲,还没一句重复的,偏生李世民是明君,不能落下口实,朝堂上**中的规矩就愈加多了起来。
不过微瑕不在意,对于后世的评价人前的好名都不在她的考量之内,七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接近眼前这个人,如今有了机会怎么可能平白遏止。
有时候微瑕都会自己质疑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李承乾,爱上这个在微瑕的眼里迟早会被废掉也没留下什么好评的太子,要是爱上李治,要容易轻松很多,可是,要是说的清楚,就不是爱情了。
其实,即便这爱情两个字,微瑕都是不明白的,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念,即便近在咫尺,那种近乎偏执的情绪在心中不断的徘徊不去,驱使着她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甚至有时候,微瑕都想不顾一切的折断他的双翼,将他禁锢在身边,管他大唐千秋万代。
只是,如果不是太子,没有这份尊荣,这份气度,这份自信,这份骄傲,乃至悲哀,也许就不是李承乾了,不是微瑕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吧。
夜色如玄,园中亭内,那人白衣胜雪,发丝飞扬,指尖在琴上滑动,清越的琴音在四周回荡,即便一片萧瑟,却依然遮不住那个人绝世风姿。
微瑕想,即便此刻有佛祖在面前阻挡,也定然举剑弑佛,万死莫悔了。
琴音停了,李承乾似有所感,抬头看过来,半月形的眼,墨黑如渊,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摆,深深吸一口气,提步上前。
近在咫尺时,愈加丰神俊朗,眸若璨星,微微一笑:“殿下夜安,可是微瑕扰了兴致?”
李承乾调了几个音,淡淡的道:“我若言是,你会退下吗?”
“不会。”微瑕摇摇头,很认真的回答。
“那便是了。”李承乾说着,也不赶她,琴音又流泻出来,不是微瑕熟知的任何一支曲子,好似随意弹奏,却偏生说不出的韵律和谐。
微瑕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是琴棋书画样样无能,虽然练得能依稀拿得出手,却真真不能如同李承乾这样,随意的弹着都能自有曲调。
少了天赋,后天再如何的勤学不辍也是不行,毕竟那些才艺都是需要心灵感悟的,就是常说的灵性,不是前世的死读书。
“你看着我做什?”李承乾没有抬头,却也感觉到了炙热的目光。
“好看。”微瑕眯眼笑,很直接的道,虽然她明白夸赞一个男子的容貌不是什么好话,而且自己虽然算是内眷,如此不顾矜持的说道自己的夫君,实在不知羞耻。可是,她只能想出这个词汇。
那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李承乾只是手顿了一下,却也不以为意,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微瑕的诡异行止。
“今日你出去了?”李承乾似不在意的随口一问。
没有辩解,微瑕点点头:“是啊。”她不想知道李承乾为何知道的,毕竟宫内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仅仅是两个小时的空隙,不会有人查的出来。
也没有心思去隐瞒李承乾,甚至若他问了,她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些年的布置和盘托出,本身她所有的打算不是为了李承乾?如果对方弃若鄙履,甚至将她出卖给更高利益,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李承乾却没有问,只是继续弹琴,微瑕心中不是没有一丝失落的。
“莫要落人口实。”良久,李承乾忽然说道,依然低头弹琴,也看不到表情。
微瑕却咧开嘴,无声的笑,虽然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是都被李承乾看光了吧——但还是不想被他以为自己太过得意,以免日后不再搭理自己。
于是,两个沉默的人,一个弹琴,一个听音,在几个奴婢的眼里又是一幅和美的画面,没等一早,便已经传到了太子妃的耳朵里。
侯婉儿直接摔了几个青瓷杯子,一张俏脸上满是青黑色。
边上的心腹奴婢越和小心的伺候着,知道自己的主子内心有气,便让几个伺候的大丫环都下去了,等到屋子里面只剩下两个人,小声道:“主子,莫伤了自己,不是奴婢多嘴,这瑕妃一时得宠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那边,这样的还少么。”
见侯婉儿没有大怒,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又继续道:“到最后,长久的还不是皇后娘娘,主子是正经的太子妃,可不是野路来的不明女子,家世上就立判高下,如今老爷即将出征,不多时得个大胜回来,可是更上一层楼了,殿下会知晓,哪个才是好倚仗的。”
侯婉儿听了,眉间稍微松缓了一下,端起一边已经凉了的冰糖银耳粥,小口的喝着,越和也跟着松了气,她是侯家家生的奴婢,从小便跟着侯婉儿一起教养的,也算识了几个字,而性子又是稳重的,脑子也清醒,家里的老母兄长都还在侯家的庄子上过活,侯婉儿便愈加的信任她。
毕竟是从小在闺中的情谊,不是旁人可比的,侯婉儿也不装样子,直言道:“接着说。”
点点头,越和又道:“如今长房嫡子都在主子这里,就是那瑕妃有些手段迷惑了殿下,皇后娘娘能容得了她肆意妄为,坏了殿下的清誉?如今可比不了往常,陛下看顾的紧呢。主子实在没有道理平白落个不容人的罪名。自有出头的人呢。”
侯婉儿点点头,露出一贯温婉的笑,从手上摘下个翡翠镯子道:“还是你知事,赏你的。”
越和脸上露出喜色,接过来笑着道:“还不是主子的奴婢,心里头啊,都装着主子,只盼着主子更进一步,也好让奴婢教养那些看不得眼的丫鬟婢子。”
“才赞你出息的,就打回了原形。”虽然这么说着,侯婉儿的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加的和煦。
这边告一段落,微瑕亦步亦趋的跟着李承乾回到主殿,李承乾停下脚步,她便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呃,她没办法转过身,直愣愣的看着比她高上许多的人。
“称心,准备沐浴。”也不去看她,直接对跟在身后低着头的称心道。
“早已备着了。主子。”称心也不去看微瑕,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深深的酒窝若隐若现。瑕妃的事情不用他担待,主子会交涉好,他仔细做好奴才的事情就好。
得到示意,称心便退下了。屋子里剩下两个人,静的几乎可惜听到双方的呼吸声,原本微瑕一直认为的过于清冷的主殿,好似也变得温暖起来,让人全身燥热。
“我要沐浴。”李承乾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啊。”微瑕点头,方才他已经说过了,她虽然眼里都是他,可不代表会两耳不闻周遭事。
李承乾微微皱了皱浓淡相宜的眉,见微瑕不为所动,只好继续说道:“你不退下吗?”
歪了歪脑袋,微瑕很纯真的问:“为什么?”他是她合法老公,虽然还没有登记,但怎么算都没有必要避讳啊。
一时间,清冷聪慧如李承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善于推敲的可人儿,别说是明言了,就是面色稍加不悦,就有人置办妥当,哪像现在,微瑕不是不懂,压根就是故意的。
李承乾的教育是失败的,他性子只是清冷高傲了点没错,却压根说不出过于那啥的话语。
碰到个脸皮厚的,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转念一想,也是,终究是个真真的处子,待会就知道什么是羞涩了,便也不去管她,直接步入一边热气蒸腾的温泉浴汤。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和从前微瑕洗澡的时候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见微瑕不明所以,便道:“我不喜有人在侧。”言下之意是,你知趣的话,就快退下吧。
可是微瑕是什么人啊,愣是将李承乾的话当做是解释,他不喜欢有人服侍他洗浴,哦,她的老公果然冰清玉洁,不是那些享受惯了的世家子弟,包括程处亮(程处亮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好好的一碗夜宵报销),私事上可不见含蓄,从前还以为古代的男子都这样呢。
瞧她眼光多好啊,一挑就挑了个出类拔萃的。
眼睛里就差冒出桃心心了,火辣的连背对着她的李承乾都忍不住要遮住自己还没脱的身躯了。
微瑕咪咪眼,一点都没有害羞,看李承乾还没动手,于是贤惠的主动上前,轻柔漫语道:“殿下,要妾身来吗?”
一个妾身,让李承乾差点寒战,明明算起来,也是妻妾成群的人了,什么环肥燕瘦的没见过,李承乾虽然性子清冷,到底是尊贵的太子,更不可能是迂腐古板之人。
偏就在微瑕这里打了折扣,莫名奇妙就有些不自在,不过李承乾是不会承认的,语气淡淡的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