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十点半，喧嚣的大上海正是酒到醺酣处。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霓虹灯照亮的夜空下却是有些惹人心烦了。
此时，林灵刚从笔录处出来，无奈又有些焦虑的坐在派出所的办事大厅中，等待着灵风和其他人的消息。
最繁闹的步行街上，惹出事端，还亮了刀具，这事往大了说可大，往小了说可小。毕竟事出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谁对谁错，刀具落下了却没有伤到人，实际最后倒是没出啥大事。
警察出警倒是十分之快，毕竟步行街是重点安防点。前后一干人等，包括老板比尔和商团众人，全被带回来做笔录，甚至还有干警留在现场问询旁观的顾客。
虽说是这样，但林灵心头不知怎地就有些放不小心来，天生的第六感，隐隐告诉她觉得这件事不会如她所愿。
此时，公安的审讯办公室。
前后当事的三个女侍和温婉刚一一做完笔录，她们作为第三者，既是涉事人也是证人，流程倒是不简短。一前一后花了也将近半个小时，此时审讯室内是老板比尔在隔离审讯笔录中。
而审讯室一侧的会议厅内，却是丝毫没有被控制的罗飞和赵、李两位处长级官员。
“罗经理啊，这事何必弄成这样呢。”
赵处长和王处长虽然是处级干部，但也仅仅是和区公安局局长平级罢了，起先觉得闹不出啥事的想法便没有阻拦，现在搞得报警立案了，他们也十分难做。
说实话，他们作为市长派遣的陪同官员，本就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拉点关系就拉点关系，要他们卖人情动人脉，他们可不大愿意。谁知道日后招商谈不谈的拢，日后还会不会有联系。
“赵处长，这话可是谦虚了啊。”
罗飞混了这么久黑白两道，自然也是八面玲珑，说话滴水不漏。
对上灵风一前一后两次出手都落空，不单只落了脸面，自己还实打实受了点暗伤。这来派出所空调一吹，酒倒是醒了些，心里便阴毒地开始计较着如何教训这几个人。
“人家明白着针对我，怕不是贵市不太欢迎我们商团啊。”
赵王二人霎时就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为难了。
官场混迹这么久，他们自然也懂罗飞话中的意思，但这事一旦立了案，前后性质就定了，要摆平可是要卖大人情的。
两人蹙眉对视了一眼。
“这事前后那么多双眼睛，而且还落下了匕首，不好办啊……”
王处长苦着脸说道。
其实，他们俩当然是有办法解决，不过是各自都有些不太愿意出力罢了。既然事情到了眼前，那就这话怎么谈了。
“这事嘛，说白了也就是一些小纠纷小误会，没见血的刀找个理由也是很好混弄过去的，这种小事想来两位处长应该也很明白吧。”
罗飞插手黑道，自然也是明白很多明文规定，像这种血都没见的事，最后立不立案都不见得。
“但，这事上我吃了这么大亏，想来两位也是脸上没什么光彩。”
罗飞话说的越来越圆润，脚也翘到了会议桌上。
两位处长既然能把他带到会议室谈话，而不是笔录隔离，就说明实际上这事其实余地还是十分之大。不过，他可不仅仅是想开脱。
“先是服务员失礼在先，而后老板也不识大体，最后还蹦出个不良少年持刀在大庭广众之下威胁我人身安全，这事发生在你们的地头上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罗飞话语渐而声响，尤其是提到“不良少年持刀威胁”上。
赵王两人眼神一跳，皆是有些咋舌。
此时，城市北边的郊野外，城市森林公园的中心处，一座仿古欧风的城堡造型豪宅，市长的私人晚宴刚落下帷幕。
招商的晚宴几乎参照的西方宴席的流程，黄浩然市长协同夫人作为主人，招待了各个商团的主要负责人。
在夫人团茶会和主宾宴后，黄浩然对今天的结果十分满意。
虽然在晚宴前，大致考虑的中标方也都筛选出来了，但最终的大收获还是要归功于晚宴上一众商团负责人的明争暗斗。
“文远财团”在他的名单中一直排在最前列，也是他比较重视的目标，但没想到晚宴上，领队宇文景的让步幅度居然那么大。
作为上海地区一把手，几乎是准核心圈人士，他自然有一个合理的预期。但是，当对方前后作出的让步比最乐观的估计还要多的时候，他自然是欣喜异常。
晚宴后，黄浩然也没太顾忌耳目口舌，直接派仆人把宇文景请到了自己的茶室相谈。
作为“文远财团”此次领队，宇文景虽仅有三十出头，但却与一般的富家子弟不同，他是在华尔街最危险的期货与股权交易中磨练过的，不单只没有亏损，还赚的了满盆彩。
他既然涉足了财团管理层，便是有一番大图谋。
今晚他半推半就顺势作出了很大的让步，让步幅度甚至让一众对手都有些感叹和疑惑。
在市长仆人赶来低声嘱托时，四周纷纷投来的无奈又嫉妒的目光，反而让他笑意更浓厚。
宇文景也不做作，捋了捋衣襟，便起身往市长私人茶室走去。
刚推开门，正欲说上几番客套话，却是见到黄市长正半蹙着眉头接听着电话。
他也无妨，自顾自在客座上就坐，面色爽朗带着微笑的等着。
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不觉得会是什么影响到磋商的事，尤其在他抛了那么大的诱饵之后。
似乎是巧合的简短的汇报，市长前后也就点了点头，便挂了电话。
下一刻，市长不知是啥表情，盯着他看了半响。
“贵商团似乎在招待宴上出了点事。”
宇文景闻言，内心一跳，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难道是市长耍把戏？
但是前后他又想起了罗家非要他带上的远房表亲罗飞，心里突然有些不太踏实。
不过，下一刻黄浩然倒是没想让他为难的样子，如此融洽的气氛可不能这么搅了。
“一些小事，大概是餐厅招待不周，无妨，我让属下给打理了。”
宇文景偷偷松了口气，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赶紧朝市长虚言道谢。
此时的另一边。
在派出所大厅等待着众人的林灵却是愈发有些着急了。
这前后都过了一个多小时，灵风没见出来就算了，警察又把刚放出来的老板比尔喊了回去，就连录完笔录的温婉和其他女侍也都没放出来。
林灵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但却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而这个时候，隔离了大半个小时的灵风终于被带进了审讯室。
然而，一进门，领路的民警直接掏出了一副手铐，在灵风还没反应过来时，“咔嗤”一声，把他右手给拷在了审讯桌突出的把手上。
“这是？”
灵风倒没因为这突发的事情有啥慌乱可言，不过随后很自然就想到了某些可能性。
带他进来的民警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瞥了一眼就出门了，与他擦肩而过进来的是带着资料准备审讯笔录的两个民警。
两杠三星的一级警督，还有一个普通警员。
灵风倒是没啥拘谨，侧身对着二人很自然地笑了一笑，倒是警督看到手铐，眉头皱了皱。
两人坐下后，倒是警员先发问了。
“交代吧，你为何要持刀袭击商团，你目的是什么？
灵风笑了，看了眼左手上的手铐，不得不说这个切入还真是应景。
“你要这么问，那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警员眉头一扬，抓着本子就想拍桌，却是被身边的警督挥手制止了。
“那么，你描述一下整个事情的经过。”
警督沉稳平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几分钟后，两人把灵风留在了审讯室内，起身去到了侧边的暗室中，记下的笔录也没有让灵风画押签字的意思，被一并带走了。
文超都到家准备休息了，却是被熟人一个电话搅了性质。作为浦东区公安局副局长，他想省事自然是随手交代一下部下就好了，但电话里三言两语欲言又止的交谈，让他泛起一阵恶心。
王处长打的电话，自然是嘘寒问暖然后蜻蜓点水地说了下经过，却是掩盖了许多细枝末节。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暗示一下文超，让他给下属打个招呼也就了了。
文超表面上也不敢过于怠慢，赵王两位处长与他相交不深，但随后市长也打了个电话嘱托了一二。不过，文超却十分看不惯这种行迹，尤其是翻了下报案记录和其他人的笔录。他本是装甲部队团级干部服从转业出来的，自是一股铁甲之师的铿锵正气，哪能受得了官场这种晦气。
“局长，您看这笔录要不要改一改？”
身旁的警员在文超来之前倒是被两位处长拉着好生谈话了许久，不过公安作风也还比较严格，自然要看领导是什么意见。
现在审讯系统早就是全系监控了，要想修改笔录的话，非要局长用权限把笔录形式、笔录过程、笔录档案都给修改。
文超拿着笔录看了一眼。笔录却还都是按灵风所说记录，但一些关键的话语旁却是按上了标注，标注旁大致都是两位处长事先计划的剧本。
文超皱了皱眉头，却是把笔录丢回给了警员。
“我在和他聊一聊。”
“局长，要把监控停了么？”
文超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审讯室。
另一边，灵风正发呆时，却是见到只有警督一人又开门进来了。
“所以，决定了怎么处置我么？”
灵风倒没有丝毫的慌乱或者紧张，反倒是引得文超笑了。
“你倒是十分镇定。”
文超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眼神落在了灵风的手铐上。
“要是知道如此，你还会出手吗？”
不知怎的，灵风觉得眼前的警督倒是看着比其他警员舒服些，国字四方脸，笔挺的警服下一眼望去很难发现那被盖住的壮硕的体格。
“会的，因为有我妹妹在。”
“哦，这样啊……那如果只是无关的人呢。”
“现在我大概还是肯定的回答。”
文超嘴角扬了扬。
“这地方让你失望了是吗？以后恐怕不会这么冲动了？”
他敲了敲桌子，又指了指拷在灵风说上的手铐。
“也不算，人各有所求罢了，要说以后，以后的事再看吧。”
文超笑了，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个年纪心态却如此沉稳的少年，话语间丝毫不像作伪，而且谈吐间似乎看的比他们还透彻些。
“那我也明说好了，治安拘留你七天，或者是转成刑事案件递交检察院待审。”
前者直接定性治安处罚，而后者则还有一丝挽回的可能。不过，无论选哪个，怕不是他的人生档案上都免不了污点。
“那我选前者吧。”
灵风笑了笑，却是毫不犹豫就回答了。
文超内心不禁生出一丝钦佩。换任何一个同龄人，怕不是直接就选择硬刚到底了。
然而，实际上后者才是陷阱，两位处长可是暗示着要按刑事案件对待，一旦走到了法院，事情可就不是一个学生能应付的了。
大厅内，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的林灵越发焦虑。
不过，下一刻，她见到警员领着温婉、老板比尔还有其他三名女侍出来了。
老板比尔脸色苦闷地和四人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而其余三名女侍则围着温婉又说了会话，也先后出了大堂。
留下的温婉消沉又无助的伫立着，一身西餐厅的女仆装还被红酒染了大半边，此时格外的引人瞩目。
林灵心头愈发沉闷，感觉上去拉着温婉坐到了身边。
“哥哥怎么还没出来？”
温婉脑子里只想着灵风，只依稀认得林灵也是帮助她的人，半拉着林灵带着哭腔说道。
“闹事的胖子不也还没出来么。”
林灵心中也十分不安，但也只能婉言安慰道。然而，她不知道的事，罗飞商团一行人已经从公安局后面的办公通道离开回了酒店。
就在这时，却是走来了个警员。
“赵灵风是你们同学么？”
林灵赶紧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身旁的温婉。
“这是他妹妹。”
警员点了点头，递过来一个通知单。
“你们可以不用等他了。”
两人皆是没反应过来，林灵下意识就接过通知单，扫了一眼。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拘留通知”，而最下方则是灵风的签名画押。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林灵突然站起身来，语气间却是迸裂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然而，警员却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转身就离开了。
“哥哥……为什么会被拘留？被拘留的不应该是他们吗？”
温婉从起身的林灵手中拽过了通知单，下一刻，泪水已经溃堤般止不住，豆大的泪水从淡妆脸颊上滑落，几滴下来就浸透了她手中那单薄的纸张。
林灵依旧站立着，瞳孔深邃如同万丈冰窟。
半响，她揉了揉温婉的秀发。
“没事的，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话毕，她从怀中摸出她粉红色的手机，点开了通讯录，滑到了最底端。
她目光在显示的号码上停留了半响，下一刻，皱了皱眉头，复又深吸了口气，往上滑动了一下，停在了另一个号码上。
纤指一抬，毫不犹豫的拨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