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倾遥宫,香气弥漫着整个宫殿,风吹的紫纱摇摇曳曳,和着满室的烛光,映的人脸上的表情也闪烁不定。床边上,并排坐着江凌飞和宠姬白世萦。白世萦和林青儿是不一样的艳丽,没有林青儿的冷傲,满满的都是被丈夫宠爱的明媚旖旎、温婉天真。江凌飞拿出一支钗,颇像孔雀的翅膀。“这是蔚世子的礼物。这钗我看只有世萦你才配戴着。”江凌飞温柔的看着她,世萦旖旎眼波的光芒在他身上流转。栾鸾缓缓放下紫纱帐,吹灭最亮的两只盘龙烛,只留下稍远的两只红烛摇曳,烛泪滴答,烧尽了谁的笑。
栾鸾缓步走到花卉园里,一株株芍药争奇斗艳,玲玲草、合欢花……独独少了那朵清丽的百合。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栾鸾喃喃着坐到花园的井沿上,呆呆的望着天穹,看着星沉月落,直到东方渐渐泛白。
冬天早已到了。九圣山只有一个山峰常年落雪,那是圣侠白子游的住处。奇草峰常年郁郁葱葱,飞云殿和崇礼殿所在的兰华峰虽然四季分明,也是不落雪的。九圣宫的衣服宽大华丽、花纹繁复,穿金镀银。快到新年,江凌飞给果儿换上了新衣,果儿梳起连个小髽鬏,再配上喜庆的红绸缎子夹袄,像一个可爱的喜娃娃。
这些天有些阴沉,清晨仙红颜传话说温家要来九圣宫,要江凌飞派人去雪峰摘些罗刹果,栾鸾曾在鬼医的医术上看到过罗刹果的记载,对恢复内伤外伤都有神奇的功效,就像天山雪莲一样长在背阴的雪山之巅。江凌飞自告奋勇,披了件紫貂大衣带着栾鸾上山了。
如今的她对寒冷异常敏感,栾鸾一边步履蹒跚的跟在江凌飞后面一边诅咒,这个江凌飞拉着我上山一定是想把我冻死累死在雪上山上!我说他怎么会从客栈回来就对我大大改变了态度,原来后招在后面呢……
“你想什么呢?”江凌飞停下脚步,瞟了一眼栾鸾端着肩胛耸着肩灰溜溜跟在后面“。哈哈哈!”江凌飞第一次对着栾鸾露出这样放肆的笑容,老鹰眼睛终于眯起一个亲切的弧度,栾鸾竟然情不自禁的也跟着笑起来,傻傻的跟着呵呵。江凌飞更笑的大声,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喘着气笑道:“你知道你像什么吗?老鼠!哈哈…”栾鸾收起笑容狠狠的白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冲向前,这个人渣怎么会存活于世呢!?江凌飞赶上来,冷哼道:“我知道你这人最不怕冷,连在花园里坐了一夜也不会着凉。”
栾鸾吃了一惊,之妍走的那晚他也在花园吗?见栾鸾疑惑,他又道:“见你不在暖阁伺候,就知道你是跑到花园了……有时候还真不明白你这个人。”
“像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怎么会懂?如果之妍是世萦,你会那么毫不犹豫的送人吗?”栾鸾愤愤道。江凌飞不置可否。沿着飞云殿走了好远的蜿蜒山路才走到雪峰脚下,望着白茫茫的山顶头开始晕晕的,感觉那些雪又要落下来,压在栾鸾身上,好沉好冷,就要喘不过气来…栾鸾大口大口的喘气,头像中暑一样晕乎,想要吐出来又想晕车时那般难受。不自禁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紧紧闭起双目稳住心神。身后江凌飞将大衣披到栾鸾身上,扶住她的肩膀,颇不耐烦的语气:“你又装什么死。”栾鸾狠狠瞪了他一眼,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再次接触雪山。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努力不去想前世的雪山之行,不去想神秘的洞窟里的怪兽,不去想雪崩时那些本该相依为命的同伴突如其来的杀戮,不去想恶心的噬颜散,不去想坦之身上疙疙瘩瘩的伤痕…可是他们全都深深的刻在栾鸾脑袋里,挥之不去!栾鸾似乎又看到络腮胡子紧绷的脸,他一刀劈下来的凌厉和绝望。还有季轩……他突然挣脱黑脸的牵制、冲进络腮胡子的刀锋!栾鸾飞奔过去抱着满身是血的季轩,他在说着什么,可是雪崩了,她看着他嘴唇的蠕动却再也听不见……一幕幕拼命的回放,让栾鸾原本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栾鸾抱着头大叫,奋力的想挥去那些场景!江凌飞有些慌乱,紧紧钳住她乱颤的身体,低声吼道:“栾鸾!栾鸾!”
好一阵,紫貂大衣温暖了栾鸾的体温和神志,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暖炉。江凌飞又恢复那种极不耐烦的表情:“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她红着脸,不禁说了句对不起,继续走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难道如今所有的苦难和折磨不是你江凌飞强加的吗?
“你怎么不走了?!”脸狠狠的撞到他的后背,他很瘦,清奇的骨头咯的栾鸾额头就像磕在石头上一样。他突然回身抱紧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带进了旁边的树林。“你要干什么!唔……”江凌飞一把堵住栾鸾的嘴,眼神依旧专注的朝外面看着。
栾鸾顺着他的眼神往外看,从雪山的另一条路下来两个人,一个是仙红颜,火红的攒金冬袍映的她的脸分外的苍白。另一个人是圣母白锦,青袍广袖,略施粉黛,眼角微微皱纹。只听她开口道:“最近凌少爷他对那个女人似乎很好。”
仙红颜只淡淡应道:“你想说什么?”
圣母微觉尴尬,道:“凌少爷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女人吧?那么世萦……”仙红颜打断她:“凌飞不会对那样的女人感兴趣。至于世萦…只要她肯听话…”白锦拉拉衣袖,神色冷峻,踟蹰道:“那是自然。可是圣侠那里呢?他已经发现我们有所行动。明着是退出江湖……而且圣女历来都是站在圣侠一边的,一旦圣女对我们兴师问罪,到时候不知凌少爷会怎么办?”仙红颜冷哼一声:“我才是九圣天宫的宫主!”白锦不再说话。两人渐行渐远。
过了好久,江凌飞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快步走出树林奔向山顶。栾鸾不敢多言,只得急匆匆的跟着。只是心情大不如前,仙红颜和白锦话里说的那个女人不就是自己?虽然明明知道江凌飞的态度一定是水牙令的原因,在别人嘴里听到不会对自己感兴趣的话还是会很伤自尊的。
一路沉默着到离山顶很近的地方,有一处楼阁。原木青竹,整个房子一丝瓦片也没有,很难想象是和云飞殿同在九圣宫。整片不过四五间房屋,江凌飞走到近处颇为踟蹰,犹豫了好一阵才走了进去,栾鸾费力的赶了上来一同进了竹屋。屋子里也是陈设简单,多是兵器盔甲之列。西面的屋子整整一面墙上都是古书。屋子里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显示屋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竹屋中挂着一个女子的画像,画中人双手抚琴,神色清远,眉目犀利寒彻。看着画像,江凌飞冷哼一声,竟有些恼怒。栾鸾绕到书斋近处,桌子上整齐的摆着笔墨纸砚和一些看起来经常翻看的兵法书籍,书籍上没有多少灰尘,而且案前的香薰炉下现出一角干净的区域,明显是曾经在不久前被人移动过的痕迹。
江凌飞也注意到了这些痕迹,脚步越发沉重,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她们对付圣侠,又在顾忌鬼侠,到底这九圣天宫的内部存在着多少矛盾?
江凌飞道:“我去采罗刹果,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栾鸾感激的点点头。天愈发阴沉,似乎有风雨欲来的前奏。栾鸾把大衣卸下给他,自己坐到书桌前。
江凌飞一脸阴郁的又折了回来:“刚才的事谁也不能说!”栾鸾撇撇嘴算是答应了。书桌上一个乌木的盒子半开着,轻轻拿起来看,是一本只有一半的残破的兵书。尽是画的阵图和详细的解释。走到竹屋东面,有一扇屏风,后面是圣侠秀逸的画作,极是华丽的宫殿楼阁远望无边,亭台水榭遍布,回廊游庭极尽奢华萎靡之气。像是杜牧描述的阿房宫,无数奴仆往来穿梭,一对夫妇端坐高高的坐台上,尽显威仪,下手四位华服女子分庭而坐,侍女高高举着宫扇,成百的侍卫端立两侧。高高的台阶下,以为戎装将军携着一个幼童缓步上前,幼童低眉偷偷看向上方宫装的女孩子。怎么看这也不像是圣侠林屋清竹的风格。正看着,屋外传来踏雪而来的细碎的脚步声,这不是江凌飞昂首阔步般的声音!栾鸾顺势躲到屏风后,透着缝隙看去。
进来的竟是飘飘白衣的鬼医,他根本不是个双腿残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