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一先生何以行如此大礼。”少年看着进屋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神情之间尽是浅浅的笑意,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
“属下只愿能誓死追随少主,如今见了自然要行大礼以示敬重,还盼少主不要拒绝。”被唤作隐一的中年男子直起身子,却仍立在原地,抬头直直看向云淡风轻的白衣少年。
“哦?”少年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神情有些恍惚,声音清淡的仿佛是从远方飘来,“誓死追随……”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才正眼看向隐一。“只是这个属下指的是隐一本身呢,还是整个隐宫?”少年仍是先前模样,身上的闲雅气息就仿佛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如玉文弱公子,温柔的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却让整个房间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隐一心头忽然跳了两下,隐隐升起一股不安。他努力压下这种情绪,脸上笑的有些勉强,“属下不知。”
“不知啊……”少年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声音低沉的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就奇怪了,隐宫的左护法也有不知道的事么?在下还以为你向来无所不能,毕竟”他若有若无的轻叹一声,“墨竹可是三王爷的心头好呐。”
他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了!隐一气息一错,又瞬时归于平静。
听出他话里的此墨竹意指彼莫竹,隐一平静的表情终于挂不住了,带了些惶然。当初以保护令为由,让莫竹以那种尴尬身份进入三王府,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即便是莫竹直属的门主也完全瞒过了,不料眼前这少年竟然知道来由。而且听那语气,竟似还知道些什么……
少年只是静静的坐在那,比站着的自己低了许多,可隐一却觉得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一个。
实力不容小觑啊,终归还是低估了,也不知道先前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定了定心神,隐一暗自苦笑,罢罢,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又有什么好迟疑的。
这么想着,他浑身都轻松了不少,脸上自进屋后第一次升起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本就穿着儒雅,如此更显得风流倜傥,撇去偶尔露出的戾气,到真像是个大户人家中的家主,只是眸子里的深沉丝毫未减。
“不愧是三公子,是在下眼拙了,竟还以为同那些竖子一般。”隐一随意的坐在少年对面,伸手端起面前的茶壶凑在鼻子前一闻,满意的点点头。
少年看着对面中年男子强装洒脱,嘲讽的勾勾嘴角。
明明眼底深处是压抑不住的僵硬,偏偏还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故作从容,还真是被小看了呢。少年低着的眼眸深不可测,心里却有些乏味,整个人也疏离了许多。果然是平淡而乏味的人生,无趣的紧哪……这么感慨着,却是想起刚才透过门缝看到不远处的夏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穿着那种奇怪衣服,但和平日比起来倒是别有风味,只是他身旁的那个……少年目光一沉,打定主意要看好自己的新玩具。
“少主”隐一放下茶壶,正色道“属下所指仅仅是隐一本身罢了,并无他人。隐宫表面上虽然由属下掌管,但实际也只是传达宫主的命令,左护法的职位不过是个摆设。而且隐宫内部制度严明,如果不是自己所属部门鲜有相互接触的机会,即便属下传达命令的时候也只是将宫主密信交给各位门主,所以……”
“这么说先生竟是不知道密信内容了,也难怪生了如今这种心思。”少年收了心神,仿佛刚才的出神不过是黄粱一梦。
“密信……”隐一脸上闪过一抹狠厉,“所有密信均由宫主亲自使用特制的专属火漆封存,一旦打开就再无法恢复原样,简直是欺人太甚!”
“哦,欺人太甚么?”少年滴溜的转着茶杯,开始思索隐一服饰的样式是出自哪家绣阁,如果让夏离穿上该是什么效果,会不会也是这样的道貌岸然。
“不过是看了眼密信罢了,竟然就将人置于死地,这些年为了他血雨腥风,就这么一朝倾末,连尸骨都留不下,他凭什么可以高高在上,凭什么这么将人玩转在鼓掌之中,我不甘心,我一定要他死!”
隐一满脸的狰狞,双手越收越紧,直至手中握着的茶杯出现道道裂缝,才回过神儿来收敛了一些,却仿佛畏惧什么一样,止不住的颤栗,只是口中仍旧喃喃重复着要他死,似乎是在立誓,说服别人,但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原来如此……少年看着隐一不复儒雅的样子若有所思,不动声色的挑挑眉尖,脸上仍然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声音却是带了蛊惑的犀利,“既然害怕又为什么要背叛呢?”
“我不甘心!”隐一跳脚,甚至没注意到少年用了害怕这两个字眼,仿佛是被困的野兽一般低声嘶吼着,脸上写了说不清的疯狂,“凭什么只是看了眼密信就要去死!这么些年为他出生入死,到头来却敌不过一个规矩,害得我的情儿,我的情儿……”说到后来,隐一已经语不成声,声音越来越低,又恢复到刚才那副畏惧着的样子,只是眼里的光芒疯狂的让人触目惊心。
有意思……少年抹去脑海中构思出的那个不伦不类的身影,将心思放在眼前暴走的隐一身上。报复的想法竟然已经深入骨髓了,只是不知道到头是畏惧多一点还是心里暗示占上风,有点小期待啊……
“隐一先生”少年加深了唇边的笑容,话说的极为轻缓,简直是在唱一首魅惑人心的华章,成功的将他从过往中唤了回来“可是你怎么保证不会反过来背叛我呢?”
隐一一怔,眼底虽已清明,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就见对面的少年笑容绽开恍若盛放的罂粟,薄唇倾吐似乎是是情人之间的低声喃语,“如果真的发生了,就只好杀掉先生,以免先生日后见了我心生不安,如何?”
“如此甚好。”隐一诡异一笑,眼底的疯狂和执念又浮上几分,浅浅的在那绕着。他明白,这场交易,成了。
“主上”放下心来,隐一想起刚才在三楼看到的夏离,瞬间开始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属下刚才看到三王爷也在此处,身旁还跟了贵妃娘娘。”
少年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心中荡起些许波澜,就听隐一继续说到,“只是有些奇怪他二人为何会走到一起。”
奇怪吗……?
少年想起夏离身旁的青衣男子,知道所谓的贵妃娘娘只怕就是他了,只是不知道隐一为何有此一言。
“不过如此看来三王爷倒也想开了,虽然他和皇上的兄弟感情好的出乎意料,但皇上再宠溺他,也不能因为他的原因不纳妾立后,只是三王爷现在这样同姚贵妃交好,倒是让人意外,毕竟,自从皇上纳她为妃后,三爷就对她避而不见。”似是感到叹息,隐一说完之后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只剩下对他人之事的感慨,倒是多了些隔岸观火的意味。
“小孩子的占有欲罢了。”少年神色淡淡,挥手掷出一直把玩着的茶杯,茶杯落地并未发出碎裂声,而是瞬间成了粉末,摔出一个离字,未及隐一看清又挥袖扫成一树粉白的桃花。
隐一坐立不安了。虽然知道少年是生气,但他回想一下刚才说过的话,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时如坐针毡,又不敢贸然提出离开,只在那讪讪的笑着。
“先生觉得我这桃花画得如何?”少年微微一笑,勾起嘴角看着地上的粉末桃花,眼神潮湿仿佛大海一般。
隐一走过去蹲在那桃花旁,凑着看了会儿,又伸出手指想沾一些,但在少年冰冷到可以冻结夏天的目光中微微颤颤的收了回来,也不敢起身,转过头对着少年不顾面部肌肉的僵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这桃花颜料细极,而且用料上乘质地均匀细腻,绘画手法大气,三五勾勒尽显桃花的妖娆繁盛,好画好画。”
……
“先生这性子我很喜欢,能伸能屈,”久到隐一腿都僵了,直以为自己会死在少年的目光下,才听到这句相当于是赦免的话,“先生先安心在隐宫待着吧,近日之内我会派人前去联络。”
“谢少主,那属下先行告退。”隐一顺势跪下行了礼,不再玩笑,起身时已经恢复了进来时的儒雅身姿。
不料刚开门便窜进一个黑色身影,直直向白衣少年冲去,直到跟前才收脚,却没来得及一个趔趄向前倒去,少年无奈的拦住他,黑色身影却不起身,反而顺势靠了过去,头埋在少年颈间蹭蹭,才折回头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少年。
“美人,你好香,跟小爷回府吧。”这黑色身影这么说完觉得说服力不够,凑到少年耳边接着往出抛饵,“小爷是三王爷,跟着爷保你每天都过得很滋润,怎么样?”
少年看着赖在怀中不起来的身影莞尔一笑,成功的勾起对方满脸红晕,“好。”
“嗯?”
见他一副没听清的样子,少年开心自己的新玩具果然让人充满期待,越发笑得温和如水,再一次重复道,“好,我同你回去。”
(7月份回更……~~这章修改啦……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