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十五，我跟独孤绝依偎着两两相望，对方的脸上都写满失落。
我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想起初次见她时她的灵动快乐和藏在眼角眉梢的满足，又想到她如今的满目苍夷，当真是物是人非，换了心肠。
独孤绝紧紧握着我的手，细细摩挲，突然说道：“何欢，你不会离开我，不管什么原因，都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我空着的右手在他背上画着圈圈，画出无数个同心圆，柔声答道：“是，我不会离开你。”
对不起，独孤绝，我骗了你。我垂下眼睑，掩住眼中化不开的哀伤，却掩不住心底摆不脱抹不去的疼痛。
独孤绝搂着我的肩，我握着他的手，两个人像连体的婴儿一样，一步不离地缓缓往回走去。
我依着独孤绝在一棵大槐树下坐下，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你说十五妹她会去哪里？”
独孤绝望着天，长叹一声，声音里是数不尽的无奈与苍茫，“我也不知道。”
“你放心？”
“不放心又能如何？纬儿她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做兄长的只能祝福她，做她的退路和依靠，却不能替她。”
我点点头，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她会幸福的。她是那么特别的美玉，一定会幸福的。”我知道独孤绝他很担心，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劝慰，也许正如他所说，谁也不能替谁，一直走下去，总能走出一条路来吧。
“何欢，刚才纬儿哭，你也哭，你又哭什么呢？”
“看她伤心，我心里难受嘛。”
“你呀，现在怎么变成爱哭鬼了！”
我和独孤绝腻在一起，看花看草竟也觉得其乐无穷。可惜刚用了午饭，独孤绝又被丞相大人打发人来叫走了。我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撒手，用无辜又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不让他走，独孤绝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无奈又宠爱地笑道：“我也不想去，可是事关重大，容不得懈怠。我们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时间，等我卸了这身担子，就时时刻刻与你相伴，嗯？”
我点点头，让自己笑着放手，看着他快步离去。可是绝，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们没有来日方长，有的不过是这短短数日。
我打点精神，找到花容道：“陪我去趟布庄吧。”
花容放下手中的活计，忙道：“王妃想要什么样的布料绣线，告诉下人让他们去买就好了，王妃不必亲自去的。”
“我就想出去走走。”
“王爷不在，王妃您还是留在府里吧，若是闷得慌，花容陪您说会儿话？要不去后面的假山坐坐？”
我知道她是被我昨日的经历吓坏了，笑着安慰道：“没事的，哪能每次都遇到那样的事情？要是你不放心，让他们准备一辆普通的马车，旁人就不知道是我了。去吧！”
花容想了想，像是想明白了，笑道：“王妃可是担心送来的花色料子不全？这个好办，让店家把所有的花色都送进府来，您看可好？”
我摇头道：“我想亲自走一趟。”
任花容说破了嘴皮子，我依然不改初衷。我要为独孤绝缝一件衣服，每一块布料每一根丝线我都要亲手挑选。
花容无奈，只得照我的意思备了马车，又交代胡天胡地带了好些侍卫装扮成路人模样远远跟着，才跟我上了马车出了门。
花容告诉我京都最大最好的布庄的东家是古舟远，我想到十五早些时候满面的泪水，摇摇头让她去别家。花容探头交代了一声，马车在宋氏布庄门口停下。花容为我戴好面纱，扶着我进了布庄。
进去之后，我惊讶地里面竟没有一个客人，莫非是质量不好，所以才如此冷清？花容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说早先已经知会老板谢绝所有客人，好让我安心挑选。
我在布架前缓缓走过，挨个仔细查看布的花色和手感，花容在一旁偶尔说个主意。到最后我终于选中一匹墨绿色的绸缎，又挑了一块浅绿的棉布，比对着选了金色和墨绿色的丝线，想了想，又选了几色丝线一起包起来。
走出布庄，天色尚早，我对花容说道：“南街后面的小巷子里面有一家老布庄，我想去那里选点东西。”
花容十分不解，“全京都最好的布料丝线都在古氏布庄和宋氏布庄了，王妃要是没选到满意的，不如还是去古氏布庄一趟吧？南街后面鱼龙混杂，想来也没什么好的东西，王妃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笑了笑，坚持要去，花容无法，只得吩咐赶马车的侍卫加倍小心，又叮嘱胡天胡地跟紧些。
花容不知道，我进府之前的所有衣服，都来自那家老布庄。我要去那里选一些我常用的布料，一起缝进这件衣服，这样，我就把我来不及遇到他的十九年都缝进这身衣服，留在他身边。
很快侍卫就提醒“到了”。我撩开帘子，仔细打量一块老旧的木板上刻着的“老布庄”三个字，然后下了马车，进得屋去。这是我第一次从正门走进来，因为以往，我都是半夜来做梁上君子。
老板娘是个温和慈祥的妇人，看到我们进来忙不迭地热情招呼。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仔细地挑选着布匹，口中含糊应着。我是做贼心虚了，这是个小店，生意看起来也很平淡，老板娘日益操劳也仅是勉强维生，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小偷，可能已经让他们的生活更加困顿了。
最后我挑了一匹白色的绒布和一块桃色的丝绸，又央着老板娘让我在余下来的边角料里挑选一些白色灰色的碎布，然后吩咐花容把一大锭金子放在老板娘手上。
老板娘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忙道：“这太多了。”
我笑笑，道：“拿着吧，这是我该给的。”然后带着花容出了布庄，上了马车，只听得身后老板娘千恩万谢。
谢什么呢？要谢也是该我谢你。
花容看到我挑选的布匹后就没再抱怨这里老旧了，我知道她是认出了我进府那天穿的布料，只是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