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谦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花逐晓这话时说与他听的,还是为玉佩环的事。
花逐晓是在告诉他,纵她用尽手段爬上高位,只要她还是个女人,花逐晓就能用一纸卜卦将她拉下来。
别的人大概不会理解花逐晓对玉佩环的顾忌。但花逐晓自己却明白,在与玉佩环对视的第一眼,她们已将彼此列为此生劲敌。不为别的,就为眼底暗藏的野心。
京都臣女,若花逐晓能排第一,玉佩环就能排第二,论对朝臣的影响,花逐晓可借老爷子之力,但在年轻一辈中,花逐晓的名头不比玉佩环响亮。
对这样一个人,花逐晓如何不忌惮?如果玉佩环拒绝了明思谦,两人免不了要较量一番。
“罢了,今日我们是出来游玩的,不要坏了兴致。”花逐晓昂头道,“思谦,不如我们来赛马?”
明思谦也不想纠缠此事,应道:“好。”
花逐晓眼珠一转,猛然伸手拉起花影,花影猝不及防,但还是本能地配合着坐在了她的身后。花逐晓策马,飞奔而去。
明思谦七岁被送入本家,与两岁的花逐晓共同长大,亲眼看着她如何被抑制本性,学习诗书礼仪,为了家族利益去搏老爷子的宠爱。这些年来,鲜少见她这么开心,所以此时也乐意陪她玩耍。
花逐晓一路策马狂奔,心情舒畅,心中甚至起念:找一个人来陪她,快意江湖!
身后的人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紧了紧她腰上的手。
花逐晓满脸黑线,心道:“本小姐说的可不是你这条淫蛇!”
然而两人的身体在马背上挨得紧紧的,还不断摩擦着,花逐晓明显地感觉到花影身体的变化。
花逐晓急急地勒马,一跃而下。
“淫蛇!”花逐晓跺了跺脚,将马鞭往他身上一扔,转头就走。
花影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他嘀咕着:“蛇本性淫,你又不是不知道。”但还是下了马,乖乖地跟在后面。
千机湖的位置并不远,明思谦到达时,花逐晓正侧身坐在湖边的一块巨石上,面向东面群山,遥遥望去。
明思谦了然,问道:“小姐可是怀念京都生活?”
花逐晓转头,表情严肃,带着轻愁。倘久,才缓缓道:“思谦,家中同辈之中,你我最是亲厚。”她略为停顿,看着明思谦。
明思谦知道,她这是要说出对目前处境的真正看法,于是上前坐在她的脚边,认真地说:“小姐的提携,思谦必不敢忘。”
花逐晓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叹息道:“可惜家中如思谦般能干的人太少,不然……”
花逐晓对家族的人十分严格,被她看上的人,必是十分优秀,堪当大任的,自然,她看不上眼的,是不会被推荐出仕的。她向来不允许有人丢她的脸。为此,她与花家家主花铭溪,即她的父亲多次意见不合——花铭溪主张向来主张给子弟历练的机会。
花逐晓想得多了,愈发惆怅。什么家族,什么朝堂,现在似乎都离得她远了,她现在可是深陷云浮城。
“思谦,我来云浮城这么些日子,虽未曾遭谁怠慢,但对权力二字却深有体会,”花逐晓思虑着道,“若不是为了那件东西,即使用尽手段,我也要回京都去,只是……”
明思谦当然明白,花逐晓过不了这样的日子,至少现在的她过不了。身处高位的人,哪个不是在欲海中沉浮?他们年岁都太小了,都抵挡不了权利的诱惑。
但在花逐晓外放一事上,明思谦还没有说话的资格,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花逐晓说。
然而花逐晓也没有多说,只是望着一湖美景出神。
花影却是自在得多,他只是被花逐晓买下的奴隶,守的是花逐晓的规矩,花逐晓的意思是今日恩准他出门放风,他便牵好马,一个人玩儿得不亦乐乎。
时辰尚早,花逐晓并不怎么喜欢观赏景物,于是几人决定去龙王庙逛逛。
花逐晓不愿再与花影同骑,便把他丢到了明思谦的马上。明思谦长相略嫌平凡,但胜在高大,也算得器宇轩昂,花影则柔若无骨,还顶着一张明艳的脸,此二人同骑一马,在外人看来倒是一道风景,花逐晓却是笑笑,兀自思虑着什么。
龙王庙在半山腰上,或许是正逢什么节日,自山脚走来,一路热闹非凡。道路两旁多的是小商贩摆的摊,人来人往,多数人都会在摊位上驻足,偶或买些中意的小玩意儿。侯素霓等人便是如此。
花逐晓没有想到会偶遇初至云浮城时在城外碰到过的几人,脚步略有停顿,在看见重光时,还是停下,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另外几人也看见了她,但她只是微微一笑,便同明思谦离开了,花影则牵着她的马尾随在后。
花逐晓无意与明思谦提起云浮城的琐事,明思谦也未多嘴。花逐晓虽然觉得与这些人交往很有必要,但她的心思一时转不过来,不知要怎么与他们相处,因而几次回了重光的帖子,到现在也没与他们接触过。
侯素霓并不知道重光邀请花逐晓的事,见到花逐晓,只是一瞥,却认出是曾在城外见过的女子,因笑道:“倒是个有能耐的,刚来几天就找上靠山了。”
当然,侯素霓此言实指明思谦,虚指湘夫人。刚才匆匆一瞥,她只见了明思谦的侧面,就算打了个照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纵是大将军之女,也未必能认出明思谦。
而在场的几人,对花逐晓的为人已有了初步的认定——依附强者生存。虽然这也算正常,但若被花逐晓得知,也够她郁闷的了。
花逐晓并不沉迷于逛街,但毕竟是女孩子,对这种集市有一定的新鲜感,所以三人还是在上山的路上耗去了不少时间。待他们到达龙王庙,正好到了午饭的时候。
龙王庙内有提供斋菜的地方,明思谦因身份之便,却是借用了寺庙内一间清雅的屋子,又托寺里的和尚弄来一张屏风,隔出里间与外间。
按照礼数,明思谦是不应该与花逐晓坐在一处同食的,之前有外人在,不方便做这些礼数,此时只有他三人在此,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
于是,小小的屋子里吧便摆了两桌饭菜。外间是明思谦,内间是花影服侍花逐晓进食。
两人皆是大家出身,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因此这一顿饭食吃的极为安静的,花影在他们的影响下,小心服侍着。
然而这清静也只持续了一会儿,花逐晓还未咽下最后一口饭,便有人冒失地闯了进来。
来人进入的匆忙,似乎并未想到里面有人,声音里带着几分尴尬:“小可不知屋内有人,不慎闯入,还请兄台见谅。”
明思谦虽有不悦,但还是笑着说了一句“无妨”,并无多言。
话说度陌临四处寻找负气躲藏的某女,不慎闯入似是贵客进食的地方,正欲退出,却瞥见屏风上的一处优雅剪影。
屏风后的是一位女子,就凭她执箸的姿势,他可以判定那是一位佳人,而且身份不俗。于是当下便决定在离屋子不远的地方寻个隐秘处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