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殿出来,花逐晓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急着回到大都是对是错,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大祭司的诡异态度还没什么,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她也该习惯了。但是,主殿的巨大变化却让她耿耿于怀。那样神圣的一个地方,怎么会……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在马车上换了一件常服,花逐晓决定在外头逛逛,缓解一下方才在神殿受到的压力。墨非是了解她的,命令一下,便叫车夫将马车赶去香满园——那儿汇集有各地特色小点,花逐晓以前便常常要吃这儿的小点心。
下了马车,看着香满园豪华贵气的大门,花逐晓有一阵恍惚。
这种地方一向是京中贵胄聚集之地,花家在京里也算得名门,花逐晓更是与常在香满园的客人混了个脸熟。大家都是耳聪目明的人,花逐晓外放的事大都有所听说,只是上头毕竟没有放出话来,想必也是想着为她留分脸面,所以此时见了花逐晓也并不提及,只是像往常一样同她打招呼。被主人遣来买点心的家仆们,认得花逐晓的也纷纷向她行礼问候。
花逐晓一一笑着应过,要了一个包间。
和容与墨非一直跟在身后,此时,和容看似随意地低声笑道:“主子外出一趟,京里可添了不少人呢。”
花逐晓一阵意动,便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多包几份,通通记在尚书府名下。”花逐晓转身去看,一个小厮低声对旁边的丫鬟说:“侯小姐近日来得这么勤,怕是好事近了吧。”随后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
花逐晓看着两人眼熟,和容又低声在旁说了一句:“是重府和侯府里的。”虽然说得简短,但花逐晓是听明白了。几人只是一个停顿,便要继续向包间走去。就在此时,身旁好一阵香风,花逐晓便见一个清秀儒雅的男子有些失神地向方才那两个奴才走去。
待看清此人是谁,花逐晓突然一个侧身挡住男子,笑得极其明艳,“这不是年公子么?可是许久未见了,浅梨一定要跟你叙叙旧。”不及男子反应,花逐晓便示意墨非走到一旁,隐秘地将男子拉住跟他们一块儿往包间去。
男子只是诧异了一瞬,但奇怪地并未挣扎,倒是省了他们的事。
坐在包间里,花逐晓示意和容二人退下,方对男子说:“年公子请坐。”
男子向她施礼,“花小姐多礼,步绾年见过小姐。”
此人正是在云浮城重府见过的步绾年。原来重光回到大都后,步绾年也跟着来了。只是重家朱门大户,重老爷更是朝廷的重要官员,要见重光,可比在云浮城的时候难多了。若是以自己的那些路子,难免要对重光有所影响,是以步绾年来到大都多时,也没见到重光一面。听说重光很是喜欢香满园的小点心,经常亲自前来品尝,步绾年便常常来这儿守着,今日遇见重府的小厮,自然想要对方为自己带话,希望能够见上重光一面。
只是当日在云浮城时侯素霓便对步绾年的存在心存芥蒂,若是从丫鬟嘴里知道步绾年也跟着来到了大都,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虽然是在天子脚下,但是步绾年在此毫无根基,想要做点什么,对一个将军之女来说,轻而易举。
虽然这事看似与花逐晓无关,但是,在看见步绾年的那一刻,原本可以坐等看戏的心态一下子改变了,让她及时地拉住了他。
“没想到年公子还记得小女子。”花逐晓轻笑,看着眼前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的男子。容色依旧,只是添了几分憔悴,原本便弱不禁风的身板愈发地单薄了。只是不愧是那等地方混出来的,方才只是一时失神,现在已经想通其中厉害,花逐晓也没想着要再提点他。
和容将叫好的点心端了进来,花逐晓喝了点茶,并不刻意招待步绾年。想来为了等重光,他已经连续吃了不少香满园的小点了。
静静地吃了点心,花逐晓在神殿受惊的心已经安定下来,看着时候差不多,便要回府了。这期间步绾年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花逐晓也不多说,便与他告辞。此时,步绾年站起身来,向她施了一个大礼,“花小姐有心,能否送佛到西,让我与摩诘见上一面?”
摩诘是重光的字。花逐晓听罢诧异地看着他。虽然听说步绾年与重光有些交情,但却不知他们好到这个地步。以步绾年的身份,轻易唤出重光的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何况是在外人面前。尽管花逐晓名义上算是重光的义妹,但重光的义妹多如过江之鲫,想来她在别人眼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因此,在花逐晓眼里,步绾年特地这样说,一定是有所依仗,并且在隐约地暗示什么。
而他所暗示的事,她老早便看得习惯了。
诧异只是一瞬,花逐晓看了看他,并不叫他起来,只是对他说:“重光哥哥回到大都,身份有所不同,我若帮了你,岂不是为他抹黑么?”
步绾年又是一个俯身,“小姐方才拦住我,便是有自己的计较,”说着抬头看向花逐晓,“一定有两全的办法。”见花逐晓只是思虑,他又说道,“我对摩诘与他人不同,摩诘对我也未必无心,若是小姐成全,他日必将报答小姐恩情!”
花逐晓缓缓坐下,伸手将他拉起来,表情平静,“你是个聪明人,只是这不是什么好办的事儿,如果你等得了,先去京郊的别院住几天,让我想想办法。”
步绾年没想到花逐晓这么轻易便答应了他,只定定地看着她。花逐晓也不甚在意,吩咐墨非将他秘密带往京郊的一处宅子,自己则带着和容回到了府中。
“整顿门风”之后,花府里安静了许多,没了乱嚼舌根的,花逐晓也乐得清静。坐在书桌前,花逐晓开始忙着写各种拜帖,和容在一旁帮着研磨。
“小姐,那年少看着倒是比江公子更适合……”
花逐晓瞥她一眼,却并不理会她的话,“今日做得不错,以后也要多个心眼。京中形势复杂,我难免有考虑不周的时候。”
和容一愣,道一声“是”,便不再多嘴。
花逐晓最赏识聪明人,不过她也讨厌多嘴的人,所以,适可而止,把握时机说话,尤为重要。跟在花逐晓身边多时,和容对揣测花逐晓的心思极为认真,只需花逐晓一个眼神,她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今日在香满园,和容认出了重府的小厮和侯府的丫鬟,想着花逐晓是重光的义妹,又对重光的事儿有些上心,便出言提醒了,步绾年的出现却是个意外。她料不准花逐晓对步绾年的事是怎么个态度,所以此时才出口询问,不过看这情形,自己主子已经对此事有所计较,便不再多提了。
花逐晓一连写了几份拜帖,都是以前关系亲密的大臣之女,虽然这种友谊难免有利益关系在里头,但是毕竟是一向关系亲密的,牵扯众多,也不能因为离了一趟京都便生分了。不久之后她便要与清野王成婚,身份又是不同,京中的关系只怕要重新梳理一遍。
花逐晓扶着额头,对和容吩咐道:“你派人将这些拜帖送出去,再去打探重光回京后的情况,细细报与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