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尧章回来了。
花逐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正独自坐在角落看书,一抬头,是玉佩环略带深意的目光。
姜尧章是谁?头年的状元,才高八斗,丰神俊朗,年轻有为……总之,就是很引人遐想吧。礼苑有不少学子是云浮城土生土长的,见过姜尧章的不在少数,个个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花逐晓只是笑笑。以苏务观的资质,再过几年,又是一个姜尧章。湘夫人选徒弟的眼光倒是挺准。
看看主苑这几位,都各有所长。玉佩环擅画,笔到之处,有如活物,且天资聪颖,教起来不费事儿;萧恩学擅政论,有些武功底子;云素眠擅诗书,四书五经六义无所不通……
若说花逐晓有什么长处,大概就是熟知各种礼仪。上至宫廷朝堂,下至家中规矩,花逐晓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他国或异族礼仪,她也有所研究。
这一特长看起来似乎很没有用,但是,对礼仪的注重及日常行为的规范使她拥有良好的教养,而这一点,向来很受注重家世的人的青睐。
至于苏务观,在花逐晓眼里,他就是一团谜。即使平日在一起的时间居多,但两人真正接触的时候却很少。这样一来,花逐晓甚至觉得湘夫人的宠爱也来得莫名。
但不管怎么样,那个名噪一时的姜尧章都要回来了,据说,还是替当今圣上向南华真人问卜的。
南华真人,云浮城南华山上的长生老者,如今已百二十余岁,仍精神翟烁,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尤擅星象占卜之术,多受皇帝倚重。
但其人重出世之心,终年居于南华山,不问世事,只每三年为皇朝占卜一次。而今年来问卜的,就是姜尧章无疑了。
无论如何,这听起来是与花逐晓没有关系的,但姜尧章偏生是湘夫人的弟子,他衣锦还乡是礼苑的荣耀,花逐晓也不得不现出几分喜色。
而另一方面,此次与姜尧章同行的人,是当朝最年轻的高级官员——吏部尚书明思谦。而明思谦,是花逐晓父系旁支的一个表兄。因她这表兄自小天赋异禀,家中重视,放在本家寄养,所以花逐晓与他自幼相识。
花逐晓弃去手中的书,转而去后院赏鱼。
礼苑的景致多清新淡雅,后院亦如是。后院的入口处被引入的活水截断,上有木质桥廊,颇有小桥流水的意境。
花逐晓最喜这一处的流水声,既清静,又不会静得空洞。倚在桥边,看游鱼在水草中嬉戏,也不失为一大乐趣。
然而今天,几个女子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莹光妹子,姜师兄就要回来了,可把你高兴坏了吧?”一温柔女子声音打趣道。
“朱姐姐——”另一个声音很活泼,大概是被称作莹光的女子,“要是他把我给忘了可怎么办呀?”
另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声轻哼一声:“人家飞黄腾达,把你忘了也是应该的。早教你老老实实等着父母给你指人,你……”
几人从树后一转,踏入了后院,便看见了花逐晓。
“呀——”一个粉面黄衫的女子,手执团扇,一开口,正是方才那个温柔的声音,“桥上那位姐姐是谁?打搅了。”说罢还欠了欠身子。
花逐晓转身,见那个黄衫女子看起来可亲可近,眼笑得弯弯的,体态丰盈却不惹人厌恶,;另有一绿衣女子,身量不高,活泼轻盈,想来是那个莹光;还有一位似弱柳扶风,下巴尖尖,眼透着些计较,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主。
“姐姐就不敢当了,小妹花逐晓。”花逐晓远远地回礼。
黄衫女子睁大了眼睛,团扇遮唇,“花逐晓?可是湘夫人的新门生花逐晓?”
花逐晓点头。
黄衫女子带着两人走近,上下看了看她,笑道:“早知花师妹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花逐晓知她是借故说些客套话,所以只是笑笑。
黄衫女子不以为意,径自介绍道:“我是北院弟子朱解语。”又介绍身边两人。
原来三人都是北院的。青衫女子叫水莹光,另一女子叫杨阑珊。花逐晓一一问候过,同时在心中思量几人的身份。
朱解语,是皇朝数一数二的大米商朱潜与正妻的女儿,虽然很受宠爱,却有一副好性子。水莹光,云浮城城主管家的孙女。至于杨阑珊,则是朱门杨连海的大女儿,二十岁,礼苑的大龄女子之一。这些,可是当初花逐晓背得头晕眼花才背下来的。
只一个照面,花逐晓对几人已有了些许计较。
不知为何,朱解语对花逐晓特别地感兴趣,邀她一同玩耍,花逐晓正不知用什么理由推脱时,苏务观来了。
“师妹,夫人有请。”苏务观只与花逐晓说话,并不理会另外三人。
朱解语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两人,催促道:“花师妹,快去吧,可别叫人家久等。”
花逐晓面上有些尴尬,只得欠身道:“失陪了。”遂与苏务观同行。
一路上,花逐晓偷偷地看苏务观的侧脸。他长得秀气好看,但并不像女人,嘴唇紧抿的时候甚至带一点男人的冷漠与硬气。他年纪轻,似乎比她还小些,所以面上尤带些稚嫩。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花逐晓很难想象,他什么都不在乎。
平日有爱说些闲言碎语的人告诉她,他曾看着有人来礼苑闹事而不管,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始终在角落看书。平时也不理人,寡言,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人。
花逐晓还听说,有部分讨厌他的人叫他“丑八怪”,因为他刚来的时候面貌丑陋,不堪入目。众人形容得十分夸张,但又仿若亲见,所以花逐晓也不知是否可信。
主苑的学生都到齐了,湘夫人坐在一把木椅上,着令花逐晓与苏务观去城主府迎接姜尧章。
在同窗们羡慕的目光中,两人出了礼苑。
城主府,礼苑的贵客姜尧章与同行的吏部尚书明思谦正接受城主的款待。
席中,城主试探道:“听说京里遣了位大人出来,对外秘而不宣。下官愚昧,不知当否登门拜访?还请京中贵人提点一二。”
明思谦笑道:“大人客气了。我与尧章是小辈,蒙圣上宠爱得个差事而已。既与大人同朝为官,大人问话,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城主听他这番话,自然无比欣喜,又听他继续道:“大人说的那位可不敢说‘遣’,只是上头有意让她清静两年。以那人在京中的地位,当朝哪个不给她三分薄面?大人若伺候好她,自然平步青云,不过……那位此一行求的就是个清静,大人就不要去打扰她了,只要大人把云浮城打理好了,她岂有看不见的道理?”
城主觉得他这话在理,便点头不再多言,转而聊些琐事。姜尧章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任两人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