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常常不见四月这丫头人影,每每问起,一干下人也总是说四月姑娘一大早便出门了,并不知去了何处。我闲暇时问她,她也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后来听方夫人说起有丫鬟看到四月在街头买冥纸,“这丫头也算有情有义了,虽然现下跟着你,却还念着言则是她的旧主子,一个月银钱也不多,她却还时时记着给言则上祭。”方夫人似是又想起了傅言则,抹了眼中的泪,叹了声:“你告诉四月一声,下次若是再要祭拜言则,只管去账房领钱,她一个丫头,能有多少体己?”
四月小时候与她娘亲在街上要饭,被人欺凌,她娘让人活活打死。也是机缘巧合,恰逢那日傅夫人路过,见她甚是可怜,便带回了傅府,给了傅言则做丫鬟。却没想到一日傅言则带着她到方府做客,方凌忆见她长得可爱,甚是喜爱,硬是将她要了来。傅言则起先不答应,方大小姐振振有词:“咱们两个是订了亲的,以后我要嫁给你了,你的不也就都是我的了?”傅公子一听有理,便也应允了。
这段往事我起初不知,是傅言则过世后,方夫人偶然提起的。
难怪四月一直怂恿我嫁于傅言则,在她心里,方凌忆原也只算半个主子,傅家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傅言则算另外半个。
“夫人!小姐!”方夫人似还想说什么,却见一个丫鬟面带急色跑了来:“大人回来了,差我来请你们快快过去!”
现下还未到正午,平日这个时候方大人是在府衙的,今日却赶了回来,我忽而联想到茶坊的那两名贵客,心底隐约觉得不安,匆匆与方夫人赶到前厅,却见方大人正在向下面一个小厮交待什么,面带忧色。
见了我与方夫人,忧色更甚,忙道:“夫人,你与凌忆快快收拾准备一番,今夜便启程去益州。”
方夫人听后大惊:“大人,为,为何.......”
方大人长叹一声:“别问了,哎,也算我糊涂。为官大半辈子,竟忘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如今上面怪罪下来,也要早做打算。我已修书一封给了黎都尉,你们先到益州何知县家中等消息,黎都尉随后会派人来接应你们。”
“我们?”方夫人颤声问道:“大人你不走?”
“我是不能走的,”方大人安慰道,“你切莫担心,方某为官这些年,人脉还是有的,只要你们母女俩平安了,我才好与他们周旋。”说罢,便又转过头嘱咐我:“凌忆,这一路,要好好照顾你娘才是。”
前日在宁州遇上那两位,心中虽疑惑,但也未过多思量。细想之下,那二位十多年未曾离京,今微服来此,其中蹊跷我虽不尽知,但极有可能是与朝中某件大事有关。
“大人,你我夫妻几十年,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不是不闻世事。你且实话告诉我,你这次可是代人受过?”方夫人泪眼盈盈。
方大人听后,又叹了口气:“夫人,我为官数十载,虽说不是一帆风顺,却也是少见阻碍,你道是为何?”
方夫人不明所以,我心中却是大震。上京朝廷之中,大臣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其中以我爹爹苏越启,乔沛乔太师,忠勇大将军严宽势力最大,这三派底下党羽又众多,关系盘根错节,势力范围甚至伸到了地方府衙。依方大人所说,他这么多年必是倚靠于其中一派势力,而如今很有可能是他所投靠那一派上头出了祸端,便拉他这个小小知府出来顶罪。
我突而想起方大人与黎靖辰的关系匪浅,而黎靖辰又是隶属于爹爹麾下,难道是爹爹他......我强压心中惊惶,问道:“可是朝中苏丞相有了难?”
方大人很是讶异看了我一眼,随即摇头否决:“并非丞相。”顿了顿,又道:“我与黎都尉是私交,与丞相无关。”
“那......”方夫人张了张嘴,似想开口询问。
“莫问了。”方大人苦笑,“福兮祸兮,只你母女二人平安,我便无所求了。”
话音刚落,却突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方大人叫了声“不好”,只见一帮锦衣卫兵冲了进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方大人,别来无恙啊。”一个身着官服的面显微胖的男子缓缓而入,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原来是虞大人,”方大人扫视了周围的官兵一眼,沉声道,“不知虞大人带这么多人到我府上登堂入室是何意图啊?”
那位虞大人冷冷“哼”了一声,“方怀安啊方怀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次是天要灭你,怪不得别人。”说完冲周遭士兵使了个眼色,“拿下!”
“且慢,”方大人怒道,“虞恒小儿,我乃朝廷命官,你无凭无据竟想拘我,是何居心!”
“无凭无据?宁州知府方怀安身为朝廷命官,却私吞军饷,胆大包天,罪无可恕!我乃奉了圣上口谕,押你入牢。你若不从,便是抗旨!”那虞恒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方大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虞恒大骂:“纵我方怀安千错万错,也轮不到你这厮来教训!”
那人听后亦是大怒:“我看你这老货是不知好歹了,来人那!”
一旁士兵听命竟架住了我们,那虞恒过来便是一脚将方大人踹翻在地,似不解恨,又照着腰腹狠狠给了了几脚,方大人一直位居高官,众人见了都是恭维不已,何时被人这般打骂羞辱过,顿时一张脸涨得发紫,可他早已非壮年,被踢了这几下,竟也站不起来,只能卧在地上只是咳嗽。方夫人哭着想要扑上去,却被人拦着不得上前。
“虞大人!”我心中着急,无奈被人制住,情急之下只得大喊,“你只是奉命逮捕,现下可是滥用私刑。上面怪罪下来,你可担待得起!”
那虞恒本还有上前教训的意思,听后便止了脚步,微眯着眼打量了我一番,我见状连道:“圣上口谕既是叫大人拿人,现下大人这般可是逾矩,我爹爹年事一高,若是有个好歹,大人可承担得起罪责?”
他听后冷笑道:“方大小姐,好利的一张嘴!你爹犯的可是死罪,现下我只踢他几脚便接不住了,待进了牢房,大刑伺候起来,他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说罢冷笑几声,朝一边站着的官兵挥了挥手,“通通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