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思虑不周,惹奶奶不痛快了,全是奴婢的错,求奶奶恕罪。”
虽然叫她起来的人是尚锦元,可素凤的一双眸子却只期期艾艾地看着笑眉。
笑眉这会子总算开清楚了她的长相,不是那种妖媚型,也不是柔弱型,五官并不出众,拼凑在一起也就算上一个秀气吧。
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能叫尚锦元宠爱到连他老妈都看不过眼的地步?
或许当真有什么能人所不能之处吧。
笑眉无聊地弹了弹手指甲,给了素凤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姨奶奶多虑了,你向来周到,我们爷是心中有数的,那起给候府和哥儿的前程抹黑的混账话,断断不会出自你之口,快别这么着了。月桃,还不给你素凤姨奶奶看座?”
一番话说得气定神闲毫无刻意之处,却听得尚锦元心下突突直跳。
这小女子年纪不大却有点见识,若她不说,自己竟疏忽了。
男人身边有几房小的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私心里多宠着小的些,又有谁会多这个嘴去?这本就是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世界。
可若把这宠爱放在明面上叫世人都知道,那可就不妙了。
宠妾灭妻,宠庶灭嫡,对于他们这些想走仕途的人来说可是最要不得的。
坊间流言一旦多起来,那些言官的眼睛可也是要看过来的!
要叫外人知道耀祖为了一个偏房顶撞嫡母,势必沦为众人的笑柄,将来不止前程堪虞,只怕也没有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敢把女儿嫁过来了。
他心里这么打了个转,素凤的心里何尝又不是,本想着借机给新奶奶一个没脸,也叫她知道知道自己不可侵犯,没想到却被她不费吹灰之力的四两拨千斤了。
眼看着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笑眉却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举推不倒个BOSS,于是见好就收地推了推尚锦元。
“爷今儿个外头书房无事么?”
尚锦元怔了怔,要说起来还确实没事。本朝婚俗,一连七夜皆为洞房花烛夜,他一个从四品内阁侍读,怎么也有七天的假期。
不过新娶了美娇娘,外头那些个酒肉朋友们总要一同贺一贺的,昨晚淳王世子周淮就定下了今儿个中午的东道,要在京师最有名的仙阙楼里请他吃酒。
同去的自然都是些京城里有名的世家纨绔,也是他笼络人脉的好机会。
当下唇角一弯,“奶奶果真贤惠,本想多陪你两天,不过内阁的事务繁杂,我们这些后进末学可是不敢因为自家的小事就叫老师们受累的。我这就过去走一趟,晚上回来陪你用晚饭如何?”
“知道了,你快忙去吧。”
笑眉被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眼里毫不遮掩的调情吓了一跳,看来今晚他是一腔热血定要完成昨晚未竟之大业了。
讪讪地红了脸,尚锦元也不再撩拨她,到底是新媳妇脸皮薄,小模样羞羞怯怯的样子实在可人疼。
这里男人才踏出去几步,画荷带着云鹃走了进来。
云鹃规规矩矩地给笑眉磕了头,笑眉照样笑着看座,她便斜签着身子挨着素凤坐了。
笑眉细细打量她的姿容,高挑丰满肌肤莹润,却比素凤俏丽几分。
赵夫人果然心疼儿子,给他的人自然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
三个女人各怀心思地应酬着,一路闲话回了笑眉的房里,素凤却忽然神色痛苦地捂了捂肚子。
云鹃淡淡地,“姐姐可是肝气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昨儿就听她们说呢。”
素凤蹙眉,“罪过罪过,奶奶的好日子,奴婢却只能躲懒去了。”
笑眉皮笑肉不笑,“不碍事,好生调理身子要紧。我这会子也没事,你回去吧。”
“那奴婢先告退了。”
素凤也不推辞,扶着小丫头喜儿的手起身就走。
云鹃怔怔地瞅着她的背影半晌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看把她轻狂的,什么肝气疼,分明是肚子里头冒酸水了吧!”
站在笑眉身后的月桃掩面而笑,笑眉也撑不住干咳了两声,这女人说的话是不好听,却又正中要害充满喜感。
“你也回去吧,我这儿有月桃和画荷姐姐帮忙也尽够了。”
笑眉嘴里这么说着,却扭头看了月桃一眼,月桃会意,走到里屋拿了两只一色的五彩金线锦绣荷包出来。
“你们既然来给我磕头,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们,说起来你们在候府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两件算是给你和素凤的见面礼,且收着玩吧。方才素凤走得急,你捎给她也一样。”
笑眉说得极谦虚,云鹃本是赵夫人身边的人,确实是有些眼界的,本也不指望一个商户人家走出来的女子能有什么没见过的好东西给她。
可一伸出手,却看得呆了。
原来这荷包里头倒也寻常,两个金裸子并一条金链子,可荷包本身却叫人看住了就再也移不开眼去,上头绣着的翠柳清池黄鹂鸟,竟活灵活现和真的一样,眼瞅着就要从缎面里飞上天去。
笑眉假意没看到云鹃脸上的惊艳,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娘家的刺绣虽拙,却也还算入得了世人的眼,我也不过能带出那么三两件压箱底的物件来。这两样小玩意儿却并非出自我哥哥嫂嫂之手,是我闲来无事做着玩的,你若喜欢,改天我叫月桃给你描个花样过去。”
一番话说得云鹃心里一阵狂喜。
盛家的刺绣那可是宫里的贵人们都求之不得的好东西,都说他们家的技艺传子传媳不传女,她们起初也没指望着新奶奶能有这手绝活,可如今看来她的手艺竟也算不凡,就算不曾得盛府真传,在这京师的名媛圈子里,却也绝对数一数二了。
更可贵的是,她竟丝毫不藏私,还肯描花样子给她,可见是个豁达的。
当下对她又尊敬了几分。
“奶奶莫笑话奴婢没见识,不瞒奶奶,奴婢是苦出身,家里穷得没饭吃了才把我卖出来做丫鬟的,在家时也羡慕人家描个红绣个花的,可老子娘都快饿死了,哪里有那些个布和线给我糟蹋去?来了咱们家,虽得太太抬举跟在身边服侍,到底针黹上不能,人也大了学得又晚,常常被她们拿住这个说嘴。所以如今见了奶奶的手艺,当真心里羡慕得紧。”
笑眉听她这么说,也触动了当初被人牙子贩卖时的辛酸,她是做过四年丫头的,丫头之间的磕磕绊绊你争我抢她又怎么会没有体会。
当即大方一笑,“你若喜欢只管来我这里,我教你几个花样,针黹上的功夫全是磨出来的,你若有这耐性,便慢慢磨呗,早晚让她们瞧着你眼馋。”
这里云鹃欢欢喜喜地去了,笑眉一夜不曾好睡,又绷足了一早上的脑神经,实在有些倦了,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坐一会儿,便挥了挥手让丫头们都下去。
月桃姐妹俩有说有笑地走了,画荷却磨磨蹭蹭走在最后,到了门口还是不太愿意出去的样子,踯躅再三又回了头,站在笑眉跟前儿却又只顾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笑眉扶额,怎么这些古代人说个话都这么喜欢吞吞吐吐拐弯抹角呢?
少不得也打起精神,“姐姐有话何不直说?笑眉才来,需要姐姐提点的地方日后还有着呢。”
一句话说得画荷稍稍放了松,抬起头见笑眉果真没什么不悦才敢说话。
“奴婢想讨奶奶一个示下,绣屏不懂事,惹恼了爷,如今咱们可怎么安置她呢?”
“从前她在这屋里都做些什么?”
“她身子单弱,也做不得什么,不过喂喂鸟浇浇花,大多做些爷跟前儿的伙计。”
也就是说端茶递水卖个好咯?
笑眉心下暗忖,这样的人,多两个也不多,少两个也不会觉出少来。
“她人呢?”
“想是脸上过不去,躲在屋里哭呢?”
呵!又没把她怎么着,弄出这副样子来是给谁难看呢?糊涂东西!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规矩,主子在屋里坐着,她一个在跟前伺候的丫头倒在屋里闹脾气。
看来这尚锦元对她确实不错,惯得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笑眉随手捻起几颗松子剥了壳吹了吹皮,逗着笼子里的雀鸟儿玩。
画荷见她不说话,也不好擅自作主张,又不敢催她,还是月桃估摸着她的心思向画荷笑道,“姐姐快去告诉绣屏姐姐,我们奶奶可不是那起没气量的小人,分明拿不起,还端着架子轻狂得跟个什么似的。快叫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吧,踏踏实实地伺候,别晚上爷回来问起她寻不见人,又要生气。”
一番话夹枪带棒把绣屏狠狠损了一顿,画荷如何听不出来,心道这新奶奶是个温和的,她身边的人可各各牙尖嘴利。
那月杏是个最没用的,愣头愣脑,这月桃却是个厉害的,还有同来的两位妈妈,都是伺候了几辈子出来的老人精,当下哪里还敢小觑她,忙乖乖应了下去,也不敢把月桃的话告诉绣屏,只拣软和的说了,劝她莫和自己的将来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