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锦元回到家中,见笑眉并不在窝里,只有月桃和月杏正坐在房门口一边打络子一边说说笑笑。
二人见了是他,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起来。
“爷今儿回来的可早,幸好奶奶预备下了,怕爷回来肚子饿,叫奴婢们先备了些小吃食。”
月桃笑着给尚锦元脱下外头罩着的大毛衣裳,月杏匆匆出门,很快和红菱一道端着两只小巧玲珑的黑檀木食盒走了进来。
一碟亮晶晶香喷喷的豆腐皮包子,还腾腾的冒着热气,一碟金灿灿的脆皮炸酥酪,一小壶已经热好了的惠泉老酒。
“奶奶吩咐了,怕爷晚饭吃不下,不可弄得太多,只简简单单做了两样点心,请爷先垫垫饥暖暖肠胃,回头再好生吃。”
月杏说着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只豆腐皮包子,左手用小碟子托着送到尚锦元嘴边,月桃微微蹙眉,尚锦元倒不含糊,张嘴就吃,一边嚼一边点头,连连用手比划着示意月杏再喂他一口。
就这么风卷残云似得,一碟子六只包子全都落了肚,方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肚子。
“今儿厨房里的老妈妈可不知怎么开了窍了?做的点心比往常可好吃多了。”
月桃正要开口,月杏把嘴一撇,“爷倒会想呢,从大厨房端过来早凉了,再说那些个老妈妈大嫂子哪一个不是最会拿腔作势的,咱们这些新来的小丫头要想在她们手里弄点小灶私房,可不得难死么?”
这倒是。
尚锦元听她说得怪有意思的,便也不接话,只淡淡一笑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自己开始自力更生进攻那盘子酥酪,果然味道比卖相还好,香酥浓郁入口即溶,咕噜一口下了肚,满嘴里还余留着淡淡的牛乳子香气。
月桃轻轻给了月杏一下子,悄声嘟囔,“主子跟前别骨头轻飘飘的没规矩。”
一句话说得月杏红了脸,也不肯再说话,月桃这才陪着笑给尚锦元解释,“爷若吃着还好,可见我们奶奶的心意诚。除了这壶老酒是从咱们屋里搜出来的,这两样点心却是我们奶奶亲手所做,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错了火候,要不是太太那里留下她,只怕早回来看着炉子了。”
说罢也不由失笑,尚锦元听得吃了,“竟是你们奶奶亲手做的?”
一时怔怔地瞅着眼前的美食直眨眼,没想到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千金,居然还会做这些,平日里哪里不是丫鬟婆子跟着一堆的伺候,何须她自己动手,可真真算是个有心人了。
月桃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双手给他斟了一小口热酒方道:“我们奶奶是我们老爷太太认的义女,爷是知道的。虽说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但我们奶奶却是个懂事要强的人,既得了人家的恩惠,心里一来到底感激,二来也有怯意,再不能像我们家二姑娘三姑娘那么骄纵的,凡事都知趣识度得紧。奴婢记得有一年我们太太犯了胃气疼的毛病,吃什么都不香,大夫请了不知道多少都不灵,偏我们奶奶有这个孝心,每天跟着厨房里的娘子们学着做这做那,到底把我们太太的胃口给吊了回来。”
一番话说得尚锦元心中一动,月桃的言下之意他算是听出来了,虽说是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到底是抱养的,寄人篱下的感觉只怕自小带着,如何能不步步小心?
心下越发对笑眉心疼不已。
月杏没成想月桃竟能编排出这么一段来,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打心眼里佩服她的好急才,总不能叫大爷知晓这大少奶奶是丫鬟变的,所以做个三两个小菜着实不在话下吧?
尚锦元心里想着笑眉,不由觉着时光过得极慢,极难打发起来。
一时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一时又随手翻翻书架子上的诗集,总不知干什么才好,忽而听见外头有几个人的脚步声,以为是笑眉回来了,谁知来的却是绿萝并两个小丫头。
原来大少奶奶伺候着太太吃晚饭,太太高兴,便留下她同吃。
“太太说了,可不能白跟大爷借人,立刻叫咱们几个送两样新鲜的好菜过来,且吩咐奴婢小心伺候着大爷吃完了晚饭再回去呢。”
绿萝笑得千娇百媚,笃定尚锦元会高兴,毕竟这几年她每每半真半假地撩拨他,他也不曾严词拒绝过,有时也真真假假与她些温存,便只当他是对她有了意,不过碍着才死了老婆,老爷太太管教又严厉,所以脸上才淡淡的,只要她存着这份心,过个一两年,还不和素凤云鹃一样么?
如今新奶奶都进门了,看他对她也像对先大奶奶一般的细致呵护,只怕早把死了的老婆丢到脑后了,素凤得意了这么几年,也该她出出头了。
心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领着人走了旁门左道,可怜绿萝一个水灵灵俏生生的大姑娘,自己还浑然不觉,满眼里只有一个尚锦元,岂知尚锦元如今眼里哪里还有半分给她的地方?
当即摇了摇头,“何必劳动姐姐,太太那里也离不了你。你们奶奶脸皮子嫩嘴又拙,只怕服侍不好,还求姐姐帮衬着些才好。”
一句话本是为了给笑眉结人缘陪小心,谁知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绿萝心里纵是再不乐意,倒也不至于放在明面儿上,也不过又寒暄了几句便回去了,心里却给笑眉记上了一笔。
这里听见说大奶奶不回来用饭,画荷便张罗了众人摆饭,一时奶妈子抱着耀祖和雯儿进来,尚锦元一手一个地抱了,却是一样的喜欢。
不过看性子耀祖是霸气十足,雯儿却斯文得紧罢了。
有两个孩子一个热闹一个乖巧地陪着,尚锦元这顿饭吃得倒也并不孤单,抬起头见身边布菜的是云鹃,不由一愣,素凤上哪儿去了?
画荷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素凤姨奶奶身上不爽快,不吃晚饭。”
尚锦元眉头一皱,“怎么又不爽快了?前两天恍惚听见个一句半句,也说吃不下饭,怎么不曾回过太太去请大夫不成?”
“哪里能不请大夫?都按着方子吃了好几天了,方才还笑她是个没福的呢,难得爷大喜的日子大伙儿乐呵几天,她偏病了。”
云鹃随口一说,尚锦元心里却不自在起来:是呢,正是拜堂那天她病上的,这是怎么说?莫非还计较起他娶新奶奶来了?都是他平日里纵容过度,该好生说说她才是。
心里注意一定,吃了晚饭便抬脚就往素凤房里走,耀祖也朝着要跟着去,被画荷和雯儿哄着到后院里玩儿去了。
众人因知尚锦元向来疼爱素凤,二人有时亲密温存起来也并不避人,到底在自己屋里怕什么?因此旁人倒要避着他们几分,免得撞见了不好看,如今见他寻她去了,只有各自趁机躲懒散一会子的,哪里还有人跟去点眼?
因此尚锦元一个人静悄悄地走到素凤窗户底下,一路也没遇见一个丫鬟,自然无人与他招呼,忽听见里头有人叹气,便临时起意只管做起那听墙角的勾当来。
“姨奶奶这是怎么说?好端端地又叹冷气,若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又要编排你拈酸吃醋见不得大奶奶进门呢!”
说话的是喜儿,跟着却听见素凤有气无力的声音。
“他们知道什么?我确实心里堵得难受,却并不为新奶奶的事儿。我们这些个做了旁人的,哪有对正房奶奶指手画脚的道理,便是心里不痛快,也不应该。本就是奴婢的命吧,得了爷的抬举,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没得给爷添乱。哎!”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窗外的尚锦元却为方才误解了她而心下愧疚不已。她果然是个好的,不是那起子抬举不起的东西。
“既这么着,姨奶奶究竟为何伤心?”
喜儿摸不透她主子的心思,素凤也不回答她,反倒问她,“老道婆那边你可打点去了?”
“姨奶奶的吩咐忘不了,昨儿就包了五两碎银子和两匹去年节下太太赏的尺头去过了,那老东西年年收咱们那么多谢银,倒也不见她有手软的时候。”
“说什么混账话,跟菩萨也有讨价还价不成?咱们既许了愿心,这香油钱可是不能舍不得的。”
“姨奶奶说的是,不过这究竟是为谁祈福呢?”
喜儿问完,屋里静默了一会子,方听见素凤哽咽了起来,“你们都不知道,再过三天,便是我们先大奶奶的生祭。我因想着,好歹主仆一场,她待我又着实不同,怎么也要祭一祭她,可偏生府里头在办喜事,红白相冲可如何是好?只得悄悄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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